安珞几针下去,黑衣人吐血之势终于稍缓。
她指挥着身边的府医将黑衣人口鼻中的血水清空,自己则再次伸手,摸上了黑衣人的脉门。
正如安珞所料,这黑衣人中的毒与那妖道相同,都和影符的毒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安珞眉头紧锁,总觉得指下脉象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乍一摸是中毒的脉象没错,可再仔细体会,这脉象却不似一般的中毒之脉透着死意,反而有种格格不入的生气在其间。
……生气?这人身上哪还有半点的生气在?
安珞瞥了一眼黑衣人那灰白的脸色,实在想不通这诡异的生气从何而来。
她此时施针,也只不过暂时护住了这黑衣人的心脉,能拖一拖他咽气的时辰,可要说保住他的命……那还得先弄清楚,这股生气到底从何而来。
安珞略想了想,又拿了根银针出来,直接刺向他脖侧一处死穴。
她这一针下去,直看得两名府医心中一突,若非刚被闵景迟训斥过多话,之前开口的府医怕是已忍不住再次出言。
安珞手中银针一瞬即离,收针后,那黑衣人却未曾像府医预计的那般,当场暴毙而亡,反而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这、这怎会如此!这位小姐,你刚刚所扎的穴位,难道不是颈窦穴吗?此处不是死穴!?”
见了此景,给安珞搭手的府医瞪大了眼,终于也忍不住脱口问道。
安珞这一针,相当于是将黑衣人强行唤醒,但此时黑衣人看似是醒了,实际上也只是睁了眼,要想恢复意识清醒,还需一段时间。
眼见黑衣人还不能答话,安珞也就开口回答了府医的疑问。
“颈窦穴是死穴没错,但它之所以是死穴,就是因为此穴被刺中,会导致心脏停跳、脉搏全无,可只需要控制好刺中的时间和力道,也可利用此穴这一特性,使人从昏迷之中强制醒来。”
安珞对给她搭手这名府医印象还不错,转头看向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这方法虽然有用,却会伤人根本,并不适合一般治病救人时使用……你应该也用不到,最好是别学。”
提问的府医闻言愣了愣,随即便点点头听进了安珞的话,也歇了研究这颈窦穴施针的心思。
另一名府医却是暗暗撇了撇嘴,只当安珞是不愿此技被人学会,反是将这颈窦穴施针能唤醒昏迷之人的事,牢牢记在了心间。
安珞说了这两句,再回头去看,那黑衣人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清明,随之而来的是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疼痛感,直让他面上神情都狰狞了几分。
“你身上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安珞直接问道。
听到安珞的声音,黑衣人转头向她看来,看了两息才认出安珞是何人。
他咧了咧嘴,唇边又呕出了一口血沫:“怎么,知道我中的是何毒又怎样,难不成安大小姐还要救我吗?”
安珞听出黑衣人话中讥讽,瞥了一眼他唇边黑色的血沫,淡淡道:“怎么,难道你不想活?”
黑衣人冷笑:“安大小姐莫不是忘了我是死士,你见过怕死的死士吗?”
“死士?可我看你不像。”安珞耸肩,“你若是死士,且不说春日宴上会不会逃,只说在裴府你中了自己的毒被我生擒时,总不会还想吃解药。当时我卸你下巴时看过,你口中没有藏用来自尽的毒药,况且不怕死的人,不代表就不想活啊。”
黑衣人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安珞,只有略变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他心中并不平静。
黑衣人不开口,安珞也不催促,站起身来平静地垂眸望着他。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安珞转身望去,听到追擎在屋外禀报。
“主子,安小姐,药熬好了!”
早在安珞开始询问黑衣人时,闵景迟便让两名府医退了出去,此时屋中就只有安珞、闵景迟和黑衣人。
追擎这声说完,安珞刚想去接药,闵景迟却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门,在追擎怔愣的目光中接过了药碗,又重新一挥袖甩上门,挡住了追擎的视线。
安珞没能从追擎那接到药,便想着至少也得从闵景迟手中接过来才是,毕竟闵景迟是皇子,总不好麻烦堂堂皇子亲自给个阶下囚喂药。
然而闵景迟却微微侧身,抬袖挡住了安珞伸来的手:“不必,我来吧。”
他说着,在安珞有些惊诧的目光中,便真就自己端着药丸,蹲下身将黑衣人扶起,要喂他服药。
安珞虽然诧异,可见闵景迟是真要亲力亲为,便也没有再与他争抢什么。
就像安珞所说的那样,黑衣人终究还是想活的。
对于闵景耀端来的解药,他并没有很抗拒,只是愣了两秒,便全部喝下。
汤药是刚熬出来的,还很烫。
而黑衣人本就受毒性腐蚀,此时再喝下这汤药,更是痛彻心服,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大口大口吞咽着。
对他而言,疼痛也意味着活着。
汤药见底,黑衣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几分,安珞亦再次上前去摸他的脉象。
脉象中,黑衣人毒性虽未全解,但到底压制住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样立时便会死,可那股子诡异的生气,却反而更加活跃。
从安珞为他把脉时,黑衣人便观察这安珞的申请,见安珞皱眉,他一声苦笑,抽回自己的手来。
“没用的,我身上中的不止是毒,更被人下了蛊。”
黑衣人说着,便自己扶着地面想要起身,闵景迟见状,下意识侧一步挡住了安珞,又拉着安珞微微退开。
黑衣人坐起身,向旁边挪了挪靠在墙上,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安珞身上。
“就当我谢谢你的药的。”他说道,“你想问什么?”
就算能解得了毒,他也去不掉体内的蛊,他注定是活不过今日了,倒不如帮帮这安大小姐……若不是她,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想活。
安珞倒是曾听她师父说起过蛊的存在,但并未学过该如何解蛊。
若黑衣人真是中了蛊,即便她医术高超,也是用非所学,无力回天。
不过安珞想保下黑衣人的命,本也只为审问,毕竟这黑衣人与她毫无关系,若非为了情报,他是死是活,她放在心上作甚?
闵景迟之前对黑衣人也审问了两日,却没能问出一星半点,如今既是黑衣人自己愿意说,倒不如趁着他还没死,将他背后的事都问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安珞问道。
她隐隐察觉到,这黑衣人的主子似乎也并非是闵景耀,她很想知道,黑衣人背后,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闻言,低垂着头沉默了半晌。
就在安珞怀疑,他这是不是突然撑不住死了时,他终于又抬起头,吐出了两个字来——
“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