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4人分成两台车朝朱家村驶去。
睦男坐苏伟强的车,而那两个便衣则另外开了一台车,时隐时现地跟在后面。
苏伟强开车时也保持着严谨的军人姿势,腰板笔挺地笔直坐在方向盘前,而且话不多,很认真的开着车。这让睦男有点不适,感觉他不像自己的战友,反倒像她的司机。所以她就想找点话题,轻松一下气氛,但他也只有睦男问的时候才做简要的回答,而且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时睦男看见路边有一个小摊,摊边一棵老树上挂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老冰棍,她就想找个话题,“伟强,你小时候有没有最怀念的小零食?”
他思考了一下说:“没有!”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冰棍,那种冰凉冰凉的感觉,好怀念啊!”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难得他主动提问。
“绿豆冰棍,甜甜的、粉粉的味道。”睦男回忆着那种味道。
“你等等!”苏伟强说完就把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然后打开车门朝车后跑去。
睦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前进的方向,突然明白了。原来,他是朝刚才路过的那个老冰棍摊去了。
睦男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了,本来是为了挑起话题,随便说说而已,那知道他当真了,这车都开过去几百米了,他还是下车跑了回去。
果然过了几分钟,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拉开车的后门,递给睦男一根绿豆冰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赶紧吃,别化了。”
这场景、这句话,睦男感觉好熟悉,小时候爸爸从外面回来,经常会给她买一根绿豆冰棍,他也会跑着回来,也会这样说。睦男一想到这里,眼睛湿润了,呆呆地望着那根冰棍,居然忘了去接。八壹中文網
苏伟强见她久久不接那根冰棍,他以为她不想要,脸又红了,“不好意思,你不想呀。”说完,就要收回递出去的那只手。
“想要!”清醒过来的睦男,身子往一倾,抢到了那根冰棍,“我最喜欢,只是太感动了!”
“嘿嘿——”苏伟强憨憨地搓了一下手,然后用暗力把车门关好,又回到前面开车去了。
唉,看来只能这样了,沉闷就沉闷吧,总比尴尬好。
一路上,他们在车上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朱家村。
那两位负责保护睦男人身安全的便衣找了个比较合适的位置,呆在车上观察和待命。
睦男则在苏伟强的陪同下,朝永炎老人的房子走去。
她老远就看见老人家坐在走廊上,手里抓着一根木棍,仰起头看着即将沉下去的夕阳。
“外公——”她提高了音调喊了一声。
“哎——”老人家见有客人到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手在额头前搭了个凉棚,仔细看了一眼,高兴的说:“小睦同学呀,快进屋!”说着,还撑着木棍往前挪了几步。
“外公,身体可好?”她紧走几步,向前扶着那摇摇晃晃的老人家的一条胳膊。
苏伟强也赶了过来,扶着老人家的另一条胳膊,同时说:“老人家慢点!”。
老人家认真地看了下苏伟强,然后抖动了一下两条胳膊,象是要甩开两人,同时说:“我身体好不好,同你们没关系,你们走,别靠近我!”
不知为什么,老人家一下子就生气了。
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可把她两给整懵了。
“外公,怎么了?”睦男轻声地问。
“我不是你外公!”老人家拿眼看了看睦男,又看了看苏伟强,“我怎么当得起你这样的人的外公?”
睦男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老人家的想法,扑哧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外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她马上指着苏伟强对他说:“他叫苏伟强,是阮先超——就是上次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他叫他送我过来的,也算是同事吧。”
“小阮,我知道,”他盯着睦男,指了一下旁边的苏伟强,“真的是小阮叫他来的?”
“真的!”睦男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呵呵!”老人家的态度转变的比小孩还快,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热情,“那进屋里坐,我给你们做饭。”
永炎老人撑着那根棍子到处走,这边去取锅,那边去打米,还要去抓鸡……
在这朱家村,杀鸡留客,这最高的礼仪睦男每次来都可以享受,看来这老人家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睦男本来是想和他了解一些关于周姗姗的事,完了就走的。现在看老人家这么热情,马上同他提他外孙女犯罪的事情,那就非常残忍了。
于是她就陪着老人家一边做饭,一边同他拉拉家常。她想好了,等陪老人家吃完饭再谈正事。
在两个年轻人的帮助下,很快就把饭做好,又陪着老人家把饭吃完。
老人家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看着两个在收拾餐具的年轻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抓着一个水烟筒,往那烟嘴里塞了一点烟丝,点着后用嘴对着烟筒猛力一吸,接着就是拼命地咳嗽,那些白色的烟雾,随着他那剧烈的咳嗽,全部被喷到的空气中。
咳嗽完毕之后,老人家清了一下嗓子,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都坐过来吧,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度。
睦男怔了一下,看来这老人家还真是不简单,能猜透别人的心思。
两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依言就着八仙桌,坐了下来。
“我们知道你们过来是了解姗姗情况的。”老人家一边往烟嘴里装烟丝,一边说,“我为什么会知道呢?”他抬起头来看了两个人一眼,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忙碌的双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听着老人家讲话。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也不停的打听姗姗的事,接着我儿子就被挖出来验尸了,再接下来,派出所的警察又一拔一拔的过来问这问那,我想这些肯定和你们有关。”老人家又点着了烟,用力的开始吸,接着又是一通咳嗽。
“命呀——”他把脸从那团他自己咳出来的烟雾中仰了起来,细眯着眼,盯着屋顶的电灯,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家姗姗她命苦呀——”
然后他就开始讲述姗姗的故事。
永炎老人结婚十几年都没有生小孩,那年村里有热心人捡到一个弃婴,就把它送过来他,永炎两口子如获至宝,收养了它,并取名云怡。
云怡就是姗姗的妈妈。
永炎老人是那种特别慈祥的人,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云怡,真视她为掌上明珠。
永炎的老婆叫水花,她开始也爱小云怡,但对她也特别严格。
小云怡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招到妈妈地批评。
永炎就因小孩的事,还和水花发生过几次矛盾。
她当过几年代课老师,后来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没让她当了。他总觉得她把教育学生那些用来对付小孩了。
以前她教书时,也总是以批评学生。学生考不及格,要批评,要求学生一定要考及格;学生考了80分,要批评,要求学生努力考到90分,那才是优秀;学生考了99分,要批评,要求学生考到100分,那才是完美;就算学生了考了100分,那也要批评,要求学生不要自满,成绩只代表过去,要把目标放的更远。
现在对小孩,那要求就更严格了。做错了当然也批评;做对了也要批评,因为做的不好;做好了也要批评,因为做的不快。反正都是要批评的。
永炎的相法就不一样,自己的小孩只要健康成长,教育她不要违法乱纪,不危害社会就可以了。至于能不能成才,那完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反正,小云怡从小就是在批评中度过的,这直接造了小小年纪就拥有了强大的逆反心理、偏激性格和对所在批评的耐受力。
这种生活也还算好的,起码也算一个正家的家庭生活。接下来,小云怡完全丧失了一个正常小孩的生活。
那是永炎老人在40好几的时候,水花居然怀孕了,而且生下了一个儿子。
中年得子,本是人生一大喜事。
但这对小云怡来说,绝对是恶梦的开始。
水花,她自从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就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儿子,对云怡不但没有一点爱,而且处处针对她,动不动就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好在永炎还能一碗水端平,甚至他还更偏向小云怡,但他天生惧内,就算他想护着她,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
天有不测风云,永炎老人真是个苦命的人,他儿子在5岁那年得了脑膜炎,由于治疗不及时,竟然留下了终生残疾,智力也完全丧失,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白痴。
自那以后,水花对云怡的态度稍微好了点,但这个时候,她的性格已经形成了。
云怡18岁那年就和一个小流氓私奔了。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私奔,那个小流氓是拿了一大笔钱上门提亲,只是永炎老人不同意,他们这才一起偷偷跑了出去。
三年后还带着那个小流氓回来过一次,同时也给家里带回来一个小孩,这个小孩就是姗姗。
她回来没几天,又同那个小流氓出去了。
开始几年还陆陆续续寄点生活费回来,后来就彻底没了音讯,一直到现在。
听村里的人说,有人在外面见过她,说她同那个小流氓分手了。后来隐瞒了自己的过去,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又找了男人结婚了。而她又害怕这个男人知道她的过云,所以就一直没有同家里联系。传说很多,但始终没人再见过云怡。
所以周姗姗对父母是没有印象的,从就是外公外婆把她带大。
当然,主要是外公带,外公很是疼爱这个可怜的孩子。
外婆一直都很讨厌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累赘,责骂、打罚那是常事。
这也导致了姗姗从小就拥有了强大的生存能力。除了逆反和偏激之外,更多地是自我、无情以及其他小孩所没有的世故。
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同龄人都去了幼儿园,而她却要在家里陪着她那个白痴的舅舅。每天就是陪他玩耍,喂他吃饭,帮他洗脸、洗澡。
同龄人,还需要别人照顾,而她却要照顾别人了。
每天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没问题,但她舅舅身上绝不能脏,否则,就会招来一顿毒打。
而她那个舅舅,又特别能折腾,喜欢在地上打滚,弄得姗姗每天要给他换几次衣服、洗几次澡。后来,姗姗就想了个办法,每天陪他在床上玩,不下床,也就没有那么脏了。
到了入学年龄了,本来,她外婆是不想送她去上学的,后来,还是工作人员上门,强制对儿童实施义务教育,姗姗这才上的学。
她很喜欢学校,这里没有外婆的责打,她也知道学习可能是她唯一的出路,所以她学习很用功,成绩一直都非常好,考试成绩基本上都是第一名。
时间长了,好也开始喜欢这个舅舅了,因为他成了她的保护神。外婆骂她,舅舅会凶外婆;外婆打她,舅舅会扒在她身上替她挨打。
舅舅也特别粘她,别人喂饭他不吃,别人帮他洗澡他不肯。每天她去上学,这个舅舅会送她到村口,然后一直在村口等她,一直到她放学回来。
这段时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舅舅虽然智商不行,但力气很大,他经常把她驮在肩上满村跑。田间小道、村村巷巷都留下了她那稚嫩而又欢快的笑声。
这种好时光没过多久,她恶梦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