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民国二十五年。
灵骨斋,客厅。
长桌上的一端,放着庄生做梦用的枕头。长桌的另一端,则由寂修摊开一张宣纸。随后,寂修用笔在这宣纸上写下了一段故事。
故事写完,白折端着沙漏前来,打碎沙漏,倒出沙子,让沙子覆盖了寂修刚才写下的笔墨。
最后,灵骨斋中形成了一个虫洞,寂修与极夜走入洞口,片刻后,他们回来了、并带回了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为简笙,另外一具则为简彻。
“他们……果然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白折蹙了蹙眉,不由叹了一口气。
寂修拿出一物,是装有结发的香囊,他递给木寻安。“寻安,这是简彻身上掉落的香囊。这段故事,便由你来记录吧。”
“没事。还是我来吧。”白折道,“你不必顾及我。我与他们,早就没有什么兄妹的情分了。他们走上这一步,也实在是咎由自取。话说回来——”
白折看向木寻安,笑了。“这回是寻安演得好做得好,如此,才能骗过简笙。”
“那也是因为你们相信我、并且配合得好。”木寻安笑道,“说来,也是简笙的问题。她自己内心太过偏执,而且以为人和人之间只能靠利用来捆绑,她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情谊,也不了解我们的默契。我们这几百年来一起破了这么多案子、收回了那么多藏物,早有默契。”
“我和极夜算是后知后觉的,多亏了我们的寂修大人。”白折笑笑,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寂修……你到底是做到的?”
“因为木寻安早就没有了灵魂。她可不是单纯地还了一条命给和氏璧,她是还了整个灵魂。所以,她的灵魂早就被和氏璧夺取了。这件事,只有她知、我知。连你们都不知道,更遑论简笙和简彻?”寂修道。
“我明白了。”白折睁大眼睛,“怪不得,那一晚你、我还有极夜,我们一起去安慰寻安的时候,你特意问了她,她是不是担心木寻安的转世。寻安回答确实如此。想来,那个时候是你们在打暗号呢?那个时候,寻安便暗示你,此事有蹊跷了。而这个暗示……不了解此事的简家根本听不出来。”
“对。”寂修点头,“所以,简笙和简彻打算攻进来的那一天,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直接跟着木寻安走了。但其实,我没有走出公孙巷,而是在暗处,打碎了这个沙漏。我从前常闭关,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在找灵骨斋的空间漏洞,这个漏洞一定也是简家在找的,唯有找到这个空间漏洞,他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顷刻间来到灵骨斋。二来,我便是在利用这庄生晓梦的枕头,设计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梦境。”
“怪不得我们都找不到你。我们老说你躲在各个空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原来你是在寻找漏洞。这个漏洞能堵上吗?”白折问。
“尚且不能,这是灵骨斋自身的一个问题。所以,我只是利用了这个漏洞。”寂修道,“在我原本的计划里,简彻一定会找到漏洞,并搭建一个通道过来,我想,那城隍庙的异度空间不仅是藏龙所用,而是他们找到的、来到灵骨斋的办法。所以,我会在他们前来的道路上设一道幻境,用庄生的枕头生出一个梦境,让他们自相残杀、沉溺梦境,我们再趁机除掉他们。”
寂修顿了顿,再说,“但后来我们收回了沙漏。沙漏直接可以制造出一个世界,所以,我利用编制好的梦境、嫁接给了沙漏,让梦境成了一个世界。他们在那个世界里果然自相残杀……回到现实,他们也活不了了。”
“寂修,那你要不要紧?你仅凭自身之力,制造这样一个真实的梦境,到底耗费了多少精力?此时是不是因为有危险,所以你从不告诉我们?”白折上前,不由握住了寂修的手臂问。
“我无事。”寂修道,“我只是早就猜到,他们无法硬拼,肯定想再策反我们的人。我不告诉你们,也是在想你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这场戏便更真实一些。说来,寻安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对啊。我连铭声都骗了。我得好好去安慰安慰他。”木寻安说到这里,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惨了!我还没去找铭声!他这傻瓜,肯定一个人难过惨了!我……我赶紧去找他!”
木寻安立刻跑得没影儿了。
白折暗笑了一下,只长长呼一口气看向寂修。“你没事就好。”
听到这里,极夜不由道:“我们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简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苏旭。”
“这苏旭……不至于翻出什么风浪了吧?”白折蹙眉,“简家大势已去。而且,复活秦始皇一件事,只不过是简笙一个人的偏执。这简家兄妹已死,苏旭再来以卵击石,便是自取灭亡。”
“如果按逻辑上来讲,的确如此。可我们别忘了,苏旭对简笙有请。总之,小心些吧。”极夜说着拍了拍寂修的肩膀,“尤其是你。”
“嗯,我知道。”寂修道,“等解决完苏旭,给大家放几天假。天南地北,你们挑个地儿,我们去玩儿。”
“我才不去。我看家吧。你们去。高铭声和木寻安一对,你和折折一对,我去干嘛?”极夜摸摸鼻子,抬步走了。
这一晚,良辰美景前来处理了简笙和简彻的尸体,白折则回了卧室,她的手里拿着沙漏、庄生晓梦的枕头,以及简彻与简笙结发的香囊,终究打算细细梳理完这段故事。
她画下白骨,从香囊里抽取了记忆。
一叶一菩提,一沙一世界。
在沙铸成的世界里,他们或许意识到那不是真实,但他们仍旧选择杀了对方。
这是他们自取灭亡。但这整个世界,是由寂修利用庄生的枕头编制的梦境而来,这寂修——又深谙人心,到了一种怎样可怕的地步。
而这一夜,寂修独自回到房中,趁着月色,他摊开手心,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心有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