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先泡一个小时。然后下楼到饭厅吃点东西。我做了药膳,有利于你身体康复的。”极夜说着,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极夜——”印雪好似舍不得他,忙喊了他一声。
极夜转过头,看向印雪,微扬起唇角。“别担心。我回来了。”
印雪心里一酸、又一暖,极快地点了点头。“那我……你……”
“八十年过去了。知道有一个人还在等我,这是件很温暖的事。”极夜说着,上前再揉了揉印雪的头,“小印雪,辛苦了。”
“不……不辛苦的。”印雪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一开始,的确觉得时光太过漫长。可是咬咬牙,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又找回你了吗?”
“嗯。”极夜淡淡笑了,他伸手抬起印雪的下颌,注视她认真无比的眼睛,俯身,印了一个吻在她的眉间。“谢谢你,小印雪。”
他的吻很轻很浅,极快就离开了。“好了。再不泡,药汤要凉了。去吧。”
然后,在印雪震惊的、懵了的、羞涩继而转为狂喜的目光中,极夜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转身离开了。“药汤凉了叫我。我就在屋外。快去,乖。”
极夜离开后,过了很久,印雪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进木桶药浴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呆呆地回味刚才的拥抱和那个吻,连水凉了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彻底黑了下去。有人忽然推门而入,印雪立刻惊得捂住胸口,特别不好意思地往门口望去,但当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眼里又难以掩饰地有了一丝失望。
王安安拎着热水瓶走过来,挑眉看向印雪,说:“是你们家极夜让我来帮你加热水的。看你这失望的样子,怎么着?这是不想看到我呢……还是真的这么急着失身啊!”
“你……你胡说八道!”印雪扭过头,心虚地不敢看王安安。
王安安看得大笑,倒也上前,“身子侧一侧,小心烫到。”
印雪听了,也就乖巧地侧身,让王安安把热水加起来。
王安安加完热水,看她一眼,笑了。“其实啊,他也的确不必避讳不是。他昨晚给你胸口啊什么的包扎,不是早都看光了吗?”
早都看光了。都看光了。看光了。光了。了。
印雪红着脸,觉得大脑已经当机。她不知道王安安在说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啧,说你没出息还不信。”王安安按了下印雪的眉心,又笑,“不过,你这也算修成正果了。你曾问过我,人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你觉得你和极夜之间的纱一定是铁做的。如今看来,只要你斧头够利,这铁纱终可破嘛。”
听了王安安的话,印雪“哈哈”乐了,她坐在木桶中傻笑,脸红扑扑的,王安安见了,终究心生柔软。“印雪,真为你感到高兴。”
从印雪房间出来之后,王安安看见极夜还在这走廊中。
他在从前白折房间的位置停了许久,然后才继续往前下了楼。
王安安微微蹙眉,跟着极夜下了楼。
极夜给自己温了一壶酒,酒香配大雪,颇有点“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感觉。
极夜兀自倒上两杯酒,随后朝王安安看去。“她还有泡半个小时才会下楼。有什么话,你便现在说吧。”
王安安听了这话,也上前坐下了。她似乎有些不放心,便又朝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确认印雪的确在药浴,便面向极夜,放低了声音说话。“你确定吗?印雪她单纯,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她从十六岁开始爱你,爱了八十年。你心里有白折,你爱了她两千年,我不信你捡回记忆之后,会立刻停止爱白折。寂修他现在死了。白折万一有个什么,你是不是会回到她身边?那印雪她这辈子就毁了!”
“你的担忧我明白。我可以承诺你,我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会对印雪负责。因为我明白她的感受。”
极夜仰头,喝下一杯酒。王安安听完他这句话,便忽然明白了什么。
极夜只继续道:“八十年前,她只有十六岁。我当时的确只当她是个心性未定的孩子,甚至说过很多伤害她的话。现在,八十年过去了,这期间她没有见我,不但没有忘了我,反而陷得更深。她的这个状态,跟我从前是一模一样的。”
“我太明白她的感受了。我过去的两千年,只注视着一个人,只爱着一个人第7章。整整两千年,我以朋友的身份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无所谓,还要说服自己,要她活得幸福,想方设法让另一个朋友接受她、跟她在一起。那种感觉,我不想解释得太多,因为我并不是后悔那一段过去。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之后的两千年里,印雪变成另外一个我。”
“我没法面对如此深情的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她做朋友。朋友二字,不该是粉饰太平的工具。”
“印雪她……曾问过我一句话,她问我,我是自己画地为牢,如果她愿意带我走出牢房,我愿不愿意。但后来,她也为她自己画地为牢。我们唯有在一起,才能彼此拯救,走出那座牢,给彼此一个新的可能。”
王安安听完极夜这段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异常心酸。她端起面前的酒杯,接连喝了好几杯酒,才吐出一口气。“你……会爱上印雪吗?万一……你永远没法爱上她呢?”
“会的。没有什么不会被时间改变。如果我们错觉有,那一定是因为时间过得还不够长。”
极夜端起酒杯,眯眼望向窗外的片片雪落。“曾经的两千年里,我愿意为了折折死。现在……我想试着,为了印雪、为了自己而活一次。”
王安安看向极夜,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白折曾说——极夜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他是天下第一神医,慈悲为怀,千百年来救了无数人。
如今,他终于肯尝试着救一救自己。
朝阳区,白折公寓,八个小时之前。
白折终于打通了王安安的电话,确定他们都没事,也就放了心。
等了一夜的木寻安和高铭声也松了一口气。木寻安的能量急需补充,高铭声也的确困了,两人这才借了白折的两间房各自休息了。
白折打了个呵欠回到自己房间,也正打算睡,却发现屋中蓦地站了一个人——是焦尾。
床头柜上有把剪刀,白折立刻上前把剪刀握在手中,以一个防御的姿态对准焦尾。
焦尾见状,只冷笑了一声:“我连王安安的结界都能随便破,还怕你一个剪刀?如果说寂修在我面前,我还会忌惮几分。其余灵骨斋的人,我可是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白折听了这话,却也不肯扔掉剪刀,估计还是想以防万一拼一把。她皱眉问他:“你怎么又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得了。我是神,又不是魔,至于这么防着我吗?”焦尾坐到了床边的沙发椅上,看样子十分悠闲,“我还真有事想找你。”
“那你之前跑什么?”白折挑眉。
焦尾看向白折,说:“第一,我有个故人的忌日到了。我得准点去看他。第二,我跟王安安不对路,她长得像我一个仇人,我就是看她不爽,不想跟她谈话。”
白折:“……”——神都这么任性吗?
焦尾的神色倒是转而严肃。他很认真看向白折。“你听我说,我的灵力快耗尽了。我也许还能重新修成人,但也许我永远只能当一把琴了。在这之前,我想做一件事,这件事跟寂修有关。”
“你想做什么?”白折皱眉。
“我想救他。”焦尾说。
“为什么?”白折问。
“因为他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而且我确实很佩服他。就这么简单。”焦尾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毕竟,你杀了太多人!”白折说。
焦尾听罢,毫不在意地说:“杀人?我那可不是杀人。那些人时辰确实到了。不过请你理解,我也是被阎王那厮忽悠了。我不得不帮他带那些人走。听懂了吗?那些死的人,不是我杀的。是他们的寿限到了!你要怪就怪阎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