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突然又笑又哭,除了艾伦,大家都以为我在经历这次的事件后精神状态变得不稳定被吓得团团转,不仅叫来驻屯兵团分部本身配备的医生,父亲还请来了吉纳耶镇上最好的医生。
不过到最后也只是给我注射了不知名的药。
我想大概是镇定剂一类的药品。因为针管里的液体从手臂注射进去不久后,我就变得想睡觉了,内心的波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抚平,感觉似乎就这样看着大家担忧的脸永远睡过去也不坏。
……
…………
……………………
意志在混沌中缓慢上浮,身体对外界的感知逐渐变得清晰。
我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起初只有模糊的色块,像是隔着滂沱大雨看对面的风景。渐渐地眼睛习惯了室内的光线,眼前的事物才变得清晰起来。
艾伦搬了张带靠背的凳子放在床边,正坐在上面睡觉,口水都流出来了。骨折的右手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挂在脖子上。
完全是超出预想范围的人选,没想到醒过来以后第一个见到的竟然会是他。意识还有点模糊,药效大概也没有缓过来,惊讶的感情才会像云朵一样轻飘飘的。
病房里除了我和他就没有其他人了。我盯着艾伦看了没多久,他醒了过来,双眼朦胧地盯着天花板。
我窘迫的移开目光,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视线太过明显。
“林?你醒了?!”
感觉到手边的床铺下陷,我不得不重新转过头去。
躺着和父亲母亲以外的人说话对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事情,比穿拖鞋离开宿舍范围还要可怕。我只好强忍着起身瞬间伴随而来剧烈的晕眩,用双手撑起身体。
“为什么会是你在这里?”
“你不要立刻起来啊。”
手肘感觉到无力的瞬间,艾伦正好把我扶住。
“嘶——”
他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扭曲,倒吸气时带着轻微的颤音,让我的心脏也跟着颤抖。
看着艾伦手臂上的绷带,我的思考走进了死路,“你的手……还没好吗?”
我还记得昨天晚上,艾伦的手断了以后以肉眼能够观察到变化的速度重新长出来了,所以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以为这不过是伪装,但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艾伦苦恼地摇头,就算痛楚已经过去眉毛还是纠结成了一团。
“昨天晚上右手就算断了也能自己重新长出来,那个时候被巨人吃掉的手和脚也……”
艾伦看向我,拧紧的眉毛舒展开却依旧带着一股忧愁,“对了,林,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
不能见面就不能见面嘛?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要露出不舍的表情?
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不经加工就可以说出口的句子,于是含糊地问,“为什么?”
“你睡着之后你的父亲说要把你接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再根据恢复情况决定是继续回到训教兵团,或者等明年重新参加。”
顿了顿,艾伦又继续说,“但是除了训练兵团现在的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之后会跟着大家回去。不过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因为我也想尽可能地参加训教,虽然这段时间肯定只能在近距离看大家练习,但理论课倒是不会受到影响。”
“嗯……”
说起来艾伦的社会关系的确很简单,除了青梅竹马的三笠和阿尔敏,来往的对象也就只有训练兵团的人。周围的人关系网也比较简单,就算哪天友人不见了,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是去驻屯兵团和宪兵团报案,但无论是驻屯兵团还是宪兵团都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一个训练兵身上,而且还是几年前从西甘西纳幸存的孤儿。对心怀不轨的人来说,根本就是绝佳的拐骗人选?
不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我要考虑那么阴暗的事情?
内心的小人摇摇头,然后“嘭”地敲下凭空出现的锤子——
艾伦·耶格尔!就是你了!
决定了。
我要把这个人拐跑。
虽说艾伦本来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人选。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而且难度大概不大,那当然是立刻行动。
于是我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哈?!”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艾伦涨红着脸颊惊讶地张大嘴巴,“噌”地站起来,带动坐着的凳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你你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没有回答艾伦的问题,我继续问,“你的手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听医生说两个月左右吧?怎么啦?”艾伦还是回答了我的提问,末了,又不服输地仰起脖子,“不过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像那时候一样突然就好了。”
“也就是说你还不能熟练地控制这股变成巨人的力量。”
“……”
见艾伦没有说话,我继续说出我的设想,“既然你还不能熟练运用巨人的力量,那要不要向埃尔梅罗二世老师他们请教一下这个问题应该怎样解决?”
“向埃尔梅罗二世先生?可以吗?”艾伦反问道。金色的眼睛透露着不解,但又隐藏着一丝跃跃欲试。
“除非远离兵团、甚至是远离人群在墙内过普通的生活,否则你的这份力量总有一天会被发现。艾伦,我是这样想的。无论日后是政府发现你拥有特别的力量,因为恐惧想要解剖你又或者直接将你处决,所以你需要逃跑,抑或是政府决定使用这股力量让你去和墙外的巨人战斗,都需要你能够熟练地使用这股力量。”
“就算这个问题现在开始担心还是早了点,但眼前也有不得不去考虑的事情。断掉的手哪天突然好了当然是好事,但正常骨折大概要两个月才能痊愈,要是被发现了要怎么办?”
“无论是别邸还是本宅,我家佣人都很少,比较容易蒙混过关,要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我也还可以给你打掩护。你不觉得这样比较保险吗?”
“但是……”
艾伦为难地垂下脑袋,躲开了我的视线,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虽然没办法进行立体机动装置的练习,但可以参加的课程还是想参加。”
“别邸的后院和前院足够大了,只要足够自律完全可以充当校场使用。”想了想,我还是把“把立体机动装置也借过来”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因为那不是撒娇就能让借出方妥协的事情,再说,就算借到了,我也没办法找来可以在艾伦使用立体机动装置期间承担起监督职责的人。
“而且理论课除了数学我都可以教你啊。”
“嗯……”
艾伦敷衍的回应让我感到了挫败。我说什么理论课啊!根本一点诱惑力都没有嘛!而且还提了数学……说到数学我明明才是需要痛哭流涕抱着艾伦大腿让他指导的一方。
如果不是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痛,我现在就跳下床穿上鞋子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啊,等等……
脑海里,一片漆黑的背景上有流星划过,我认为自己想到了一个足够好的点子。
但是在这之前——
我故意用欢快的声音说出在艾伦看来大概不怎么在意的点,“其实我也不清楚这次回去的是别邸还是本宅,如果是伊斯顿,商业区有很多好吃的哦!”
“林……你以为我是你吗?”
艾伦身上完全没有了刚才苦苦陷入挣扎的纠结的气氛,他看向我,眼神又是无奈又是微妙。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哈哈哈”地干笑几声算是糊弄了过去,然后才甩出真正的杀手锏,“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每周去调查兵团总部参……”
“我不去!”
看吧,在鱼钩抛下去的瞬间,特定的目标上钩……
啊咧?
在脑内预演了好几遍,等在舌尖准备出场的台词被卡在,我的脑袋也跟着卡死了。
啊咧?好奇怪啊……
艾伦不是最喜欢调查兵团了吗?
难道是我听错……
“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去的!”艾伦激动得满脸通红,气势汹汹地凑过来重复了一遍,同时也打碎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
真的好奇怪啊。为什么我的“人类最强牌”,还有“调查兵团执行部队最高领导牌”的鱼饵都好像没有起到应有作用的样子?
说起来,刚才他是把用绷带吊着的手抽出来了吧?难道说骨折已经好了?
盯着艾伦撑在床边的双手,我陷入了自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