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抬起的脚又不争气地放下,我变成了上钩的鱼。
如果只是去看看的话……也是可以的吧?
而且说到可以实现愿望的店。
“塞拉小姐也是这家店的客人吗?”
如果这家店和从塞拉小姐那里听来的是同一家,那么突然出现的事情也就说得过去了。
“嗯,没错哦。”
“塞拉小姐是这样里的常客。”
两个女孩子回答了我的问题,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可信度又增加了百分之二十。
“……”
虽然独自去陌生又可疑的地方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我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试试。
犹豫再三,我还是踩上了面前这条由不规则石板铺成的小径。
店内是典型的东洋风……我是说三笠所属那个种族的东洋,但过道和两边墙上又摆放着各种风格迥异的装饰品,诡异的画面被木框框成长方形挂在墙上,诸多风格糅合在一起,整家店都沉浸在诡秘的气氛当中。
将大广间分割成数个小间的障子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两边打开,而在我身后的门却被“唰”地拉上了,正好把带我进来的两个女孩子隔在门外。
有个皮肤苍白的黑发女人正慵懒地半躺在皮质长椅上,古典风格的长椅造型别致,放在这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女人拿着一根细长的烟杆,悠哉地吐着雾气。
“欢迎光临实现愿望的店,林。”
“……”
原本规律运作的心脏猛地一跳,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这让我绷紧了脑中的弦。
“……壹原侑子小姐?”这是我使用从塞拉小姐那里获得的信息作出的判断。
“还有印象吗?”女人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从旁边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拿出一颗璀璨的蓝宝石,“这是你和艾伦帮塞拉拿到的海洋之心仿制品。”
我当然不会忘记,在那之后被追击的事情我记得更清楚。
“真的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
溢于言表的急切让我感到丢脸,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但是,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出口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即使是人的生命?”
只要把我一半的时间分给艾伦就好,作为魔术师,我可以对自己使用延长生……
“人的性命、灵魂,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所以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
壹原侑子小姐的话打碎了我美好的计划。
一时语塞。但比起反驳,我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这种事情真的“沉重”吗?
一件事物是否重要是由持有者决定的,有时候一个人的生命重量或许只是恰巧好能让另一边放了一颗沙粒的天秤变得平衡。
但是……
是呢,非常可惜,如果是等价交换,那就要拿出双方都认为价值相等并且愿意与之交换的东西。
“那么……”我在斟酌说辞,“如果只是可能性呢?”
“你是说事情发生的几率?”壹原侑子小姐用她那双暗红的眼睛平静看着我,仿佛早就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继续:“以身为女性诞下生命的可能性作为代价,换取能够拥有正常生命长度的可能性,这样可能性和可能性之间的交换”
“真是遗憾,林,投机取巧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壹原侑子小姐轻叩烟杆,将已经燃尽的灰倒落到一个灰黑色的容器,“你使用的说法是身为‘女性’而言重要的东西,但是对于‘林瑾瑜’来说,这种事情本身却是一文不值随时可以当做垃圾丢掉的。再说,先不论东西价值高低,本质上也是用生命作为代价进行交换,我不可能答应你。”
是失望吗?还是说最后的希望之门被关上,所以我只能选择放弃。
“看来这里是能实现愿望的店,却不是能够实现我的愿望的店。实在是太遗憾了。”
我长叹一口气,反倒觉得轻松多了。只是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心思。
“有需要我会再来的,只要不是和生命、灵魂扯上关系的东西就好了,是吧?”
“啊,只要是我能实现的事情,当然,我会向你收取同等的代价。”她提醒道。
我走到障子门前,两边的纸门自动打开了。
等在前面的却不是刚才那两个为我引路的女孩子,而是一个银色短发,无框镜片下有着一双漂亮金橙色眼睛的魔术师女性。之所以那么确定,是因为她也没有刻意隐藏,只顾着从烟盒子里敲出一根香烟,然后为自己点上。
这位女性魔术师身边还有一个戴着奇怪狐狸面具,腰间挂着佩刀的青年,面具上的花纹看着反倒更像是疤痕。是特地做成这种样式的吗?
“等、等等?是我的魔眼杀坏了吗?”
注意到我在看她,女性魔术师有些慌张地把眼镜拿下来仔细检查,不过很快又戴了回去,神色疲倦地打了个响指,“好了,醒过来吧。真是的,抗魔力再低也该有个限度吧?”
“?!”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被切断了。不过我怀疑之前只是单纯看呆了,现在终于回过神来。
“我先走了。”
虽然是不认识的人,不过我还是向她道别了,然后继续朝门外走去。
对方大概是拥有魔眼的魔术师吧,以为我一直看着她是因为被魔眼控制了。
不过,果然银发是最好看的,不管搭配红色还是金色的眼睛都很好看。
在我想东想西期间,似乎还隐约听到青年在问“九十九小姐,你认识这个女孩子吗”这样的话。
*
我走出这家店,再回头,身后就只剩下一道窄窄的,只足足够让两个人并排通过的小巷,但是一眼就能看到挡在前面的砖,这条小巷哪里都去不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前,我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艾伦从人群中出现急冲冲地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林,你到底跑到哪里去啦?”
他看上去很高兴,但又有点生气。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不理解。
话说,我只是走开了一下,这个反应是不是稍微有些夸张了?又不是消失不见。
“……?”
是因为天气变热了让身体感到不舒服吗?
短暂的晕眩令我困惑,抬头望向天空,但最终还是由于刺眼的阳光作罢。
作为一同度过了那个夏天的同伴,我对艾伦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刚才的经历告诉了他。
“你向壹原侑子小姐说了什么愿望?”艾伦激动地握住我的肩膀,急切地追问,“她向你收取了什么代价?”
“愿望……的确是有的。”
艾伦的反应把我吓了一跳,即使是一段神奇的经历,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也不应该那么激动啊。
“但与其说是愿望,还不如说是就眼下情况作出的最优选择。”
【塞拉小姐,巨人的力量除了会对持有者的精神和记忆产生影响,还会产生其他不好的后遗症吗?巨人的力量有什么限制或者缺点?】
【从继承巨人之力的那一瞬间开始,持有者就只剩下十三年的生命……之类的?】
【……这是真的吗?】
【所以我一直很苦恼要怎么向他说明,对于十几岁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塞拉小姐,这件事可以麻烦你先向艾伦保密吗?】
秘密的回忆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现实是我正对着焦急等待回答的艾伦。
“哈?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不过她已经拒绝了我。”
“那还差不多。”
终于,艾伦放弃了追问也不再抓住我的肩膀。不过艾伦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而就此结束这个话题,他紧跟在我身边,仿佛只要听到不对劲的回答就会随时拉住我让我停在原地,然后说服我。
“林,你绝对不可以向那个人提出危险的交换哦。”
我想要辩解,但他连这点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已经看透你了,你就是那种平时总是一声不吭,但只要是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会默默准备,即使是性命都能毫不犹豫交出去的类型。”
艾伦越说越激动……应该是这样才对,然而发展却和我的预想相反,他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而且明明菜得要死,还喜欢和别人打近战。”
“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危险啊,我可是很爱惜生命的。”我终于抓住了反驳的机会,虽然有点心虚。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哦。
“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家伙没有资格否认。”
“……”
这下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艾伦说的是事实,我的确因为使用天体大魔术在医院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直到现在我仍不觉得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
“真的吗?”
“我有个朋友,他的儿子就是调查兵团的士兵。”
特定的词语让我和艾伦从无法统一的谈话中暂时抽身而出,停下脚步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在旁边小摊挑选素材的两位妇人身上。
“前两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听说当天晚上就被叫过去了。”
“一大早浩浩荡荡出墙的队伍,到了傍晚回来的还不到二十个人。”
“既然没有办法得出任何成果,被削减经费也是正常的,总不能把税金用在看不到底的洞里。”
“……”
“……”
我和艾伦沉默地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这样的对话以前也经常能在街上听到,但如今听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巨人都是艾尔迪亚人变的,也就是说伤害他们的,他们需要对抗的,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同胞。当这个事实被公开,肯定会引起一阵骚动吧。
这里相比墙内其他地方的确更富裕也更安全,但是当外面的威胁到来以后呢?大概也是无法独善其身的吧。所以为什么唯独这片领地,这个区一百多年来都维持着优哉游哉的方针?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话说,这样到处闲逛真的没问题吗?今天晚上的宴会很重要吧?”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艾伦主动打破了这个状态,也许是想转移话题吧。
不过我觉得他担心过头了。
“反正肯定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把它当成自助的晚餐会就好啦~”
不过也不对,今晚和平时还是有点差别的。于是我只好补充:“只是,如果有机会接近祖父大人,我要想办法打听他是不是知道了那天晚上的真相。”
“林,你……”
“嗯?”
艾伦表情复杂,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却还是摇摇头吞了回去:“没什么。”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起刚才周边的情况,我突然感到好奇:“那家店出现的地方跟我最初和你分开行动的地方相隔不是挺远的吗?而且那里实际上还是一条被砖墙封起来的死路,没想到你还能找过来。”
“是刚才有个好心的姐姐告诉我的。”艾伦突然有些惊讶地指向河道对岸,“啊,你看,她正好就在那边。”
“额……你说的是她吗?”
我抓住艾伦的手往右边挪了挪,手指正好对着一个在发饰店挑选商品的女孩子。
“是这里啦。”艾伦的手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所以其实是她?”
我顺势把艾伦的手臂往左边推,这次指着的位置有个女孩子正美滋滋地吃着用竹签穿起来的甜食。
“不,我就说是她了嘛。”艾伦困惑地往这边看了眼,生怕我还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详细描述了对方的特征,“你看,那个绑着高马尾,穿白色衣服的人。”
“艾伦,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艾伦一脸困惑地看了过来,等着我继续。
而我,看着今天上午在庭院遇到的青年出现在河对岸,并且正在向我们挥手,心情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刚才好心帮忙的指路大姐姐,其实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