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一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他没有选择和张维国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因为没有必要。
他以前以为眼前这个曾经靠着黄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男人，多少会对黄家网开一面。
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在高位上待得太久了，不愿别人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尽管他偶尔暴露出来的温和的一面，但是那始终是短暂的。
张天一神色淡漠地看着他，轻轻嗤笑一声，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张维国当年怎么就能顶着黄家的压力把他接回来，估计背后少不了他和黄鸢的交换。
张维国见他笑出声，问，“你笑什么？”
张天一的身体往后靠，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里带着些审视的意味，“我在想我妈都走了这些年了，你和黄鸢这些年来也是貌合神离，你对黄家也了如指掌，怎么这个时候黄家出了事，你反而能够置身事外！”
张维国的神色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他看着对面自己的儿子，沉默片刻后，说：“有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主动去戳破，时机一到，自然而然有人替你去做！你此时需要做的就是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张天一神色依旧，只是看着张维国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冷嘲，反问道：“所以，也包括我妈当年的死，和你这些年来作为一个外人看着黄鸢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张维国在听见他提及宋晚的死时，神色微微僵滞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而已。
良久后，张维国说：“人不应该一直沉溺于过往之中，应该学会往前看！”
这句话一出，张天一的神情逐渐冷了下来，“往前看？看什么？看你现在终于摆脱黄家这个累赘，还是看你此后仕途再无任何担忧？”
闻言，张维国的神情无异，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许的不悦，并无其他。
就在此时，张天一又说了一句，“或者是你又有了其他打算？”
张维国此时的神情陡然多了些其他道不明的意味，“其他的打算？”
“要不，你说说？”
张天一看着他，良久之后，他才说：“你之前替我做的那些选择，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或许是真的想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可是等到后面，我才发现你不是想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你只是想要把自己的儿子打造成第二个你！”
“你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当初黄家对你的帮助。我原以为你至少会对黄家说几句话，但是纵观黄家从出事到到现在，你都没有任何举动。虽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出头为黄家说情，但是凭借你现在的位置，你也可以为黄家说话，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张天一的声音很平静，“这些年来，你的位置越来越高，可是年龄也越来越大，你过不了几年也就慢慢退下来了。但是，你不愿意当一个退休的老人，不愿意过那种养花遛鸟的生活。所以，你打着为我着想的幌子，替我做很多决定，选择一条对我来说看似前程似锦的道路，实际上是想要把我打造成第二个你。”
张天一说到这，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接着他用一种冷峻的语气说：“或者说想要把我当成你的傀儡！”
张维国的神情慢慢有了变化，就如同龟壳上的慢慢裂开的细纹一样，尽管他内心的想法被自己的儿子戳破，但是却并没有任何的恼怒，只是看张天一的眼神也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父子俩之间陷入短暂地沉默之中，寂静无声。
半晌后，张维国微微笑出声，带着赞赏的意味，“我还以为你或许不知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破了！”
张天一：“是我太了解你了！”
张维国：“知父莫若子！”
张天一无言。
张维国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后，随之放下，他抬眸看向张天一，缓缓开口，“既然你都知道我的打算了，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我替你做的决定？”
张天一直直地看着他，略带嘲讽地说：“我为什么要走你给我铺的路？成为第二个你？还是成为你日后随意摆布的工具？”
张维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依旧没有生气，“你要是选择我给你铺好的路，那么你以后会少走很多弯路！”
张天一神情认真地说：“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不愿意走这些你不愿意走的弯路？！”
张维国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神色微敛，“年轻人有时候不要太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张天一在心里暗笑几声，你看，人在高位上待得太久，说话总带着些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意味。
他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和张维国纠缠他今晚回来的目的就是劝他尽快完成手术。
想到这里，张天一微微坐正身体，“我今天回来的目的是想要劝你越快动手术越好。”
张维国依旧固执地说：“等忙过这段时间，我自然会去动手术。”
张天一见他还再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也不再劝说。
他站起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张维国，从他的角度能有看见他的白发。
张天一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会再劝。”
张维国见他起身，说话的语气淡然，他不由得抬头看向站着的张天一，“你要回去？”
张天一“嗯”了一声，“所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张维国明知道他现在是休假的时间，见他要回去，本想留他在家里住，但是随后一想，现在父子俩之间的关系有了缓和，也不想因小失大，来日方长。
张天一今晚确实是有事情。
张维国只得交代一句，“那我你忙工作！别太累了！”
张天一没有任何回应，转身离开。
不久后，张维国便听见摩托声逐渐远去的声音。
耳旁的风呼呼地刮着，张天一似乎感觉不到，脚下的油门越踩越低，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