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贪婪地吸附着瓶身的冰凉，看着霜冻开始慢慢变成水珠，顾纾柚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融化。
已经感觉不到那种刺骨的疼痛了，贴着瓶身的整个掌心开始湿润，手指冰得有些微微发红，顾纾柚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
沈焉寻靠着椅子，头微微往后仰了一些，以一个她看不到的角度，皱着眉也出神地盯着她的手。
黎泽弘和他同桌站在风扇底下吹完风扇刚回来，就看到沈焉寻和顾纾柚都盯着她握着饮料瓶的手发呆。
沈焉寻脸色沉默地像是要滴出墨水来。
黎泽弘拍了拍顾纾柚的肩头，“柚子，怎么了，怎么握着饮料瓶发呆？”
顾纾柚回过神来，手上的瓶子已经没了温度，她抽了几张纸巾擦干瓶身和手，“没事，被绿巨人咬了。”
黎泽弘，“？”
顾纾柚的脸上添了淡淡的红晕，她呼吸有一点点加快。
她快速地把饮料瓶放在沈焉寻的桌上，然后突然转身两手挂在脸颊旁，作势“嗷呜”吓唬黎泽弘。
黎泽弘突得往后一哆嗦，又听见沈焉寻轻笑了一下。
黎泽弘，“？”
这两人，奇奇怪怪的。
在别人面前表现的一点事都没有的顾纾柚，一见到来接她放学的老顾却红了眼，哭唧唧地跟老顾讲手指受伤了。
不过作业实在多，顾纾柚拖了几天才去医院。
又过了几天上学的时候，顾纾柚的手指包上了硬板，用医用胶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活像顶着根小萝卜来上学。
侯成已经笑话她一上午了，中午吃完饭又在顾纾柚面前故意扭来扭去手指，“唉，我这手指想怎么动就可以怎么动啊。”
黎泽弘倚在侯成椅背旁，“三儿，你这可过分了啊，怎么说我们柚子也是徒手接篮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纾柚“哼”了一声，想着手指上绑着的板是硬的，就故意用右手食指敲了一下侯成脑袋，教训一下他。
“啊”，顾纾柚没忍住叫了出来。
感觉像有针一下子狠狠扎进了她食指的关节，顾纾柚猛地缩回手，紧紧用左手捂着。
她的脸一下憋得通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黎泽弘和侯成都懵了，侯成挠了挠脑袋，两人赶紧站到她右边身侧。
“柚子你疯了，哪有用骨折的手打人的？”
顾纾柚没吱声，她低着头，背都弯在一起。
侯成和黎泽弘开始慌了，“柚子，很疼吗，你怎么不说话？”
“柚子，你不会哭了吧？”
在后门口跟兄弟们聊天的沈焉寻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侯成和黎泽弘围着顾纾柚不知所措，顾纾柚还低着头捂着什么。
沈焉寻想到她骨折了的手指，心里一惊，只拍了拍徐霖撂下一句，“我先回位子了。”
顾纾柚还没从刺痛中缓出来，甚至比她刚骨折那会还要难以忍受。
突然有沈焉寻略带焦急的嗓音从她头顶上传来，“顾纾柚，右手伸到我这边来。”
顾纾柚疼得直不起身，心里却还有空想着，“沈焉寻怎么回来了？”
但表面上顾纾柚还是没有动静。
沈焉寻好看的眉拧在了一起，抬头看向站着的两人，“她这是怎么了？”
侯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柚子用手指头上那块板敲我脑袋来着...”
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顾纾柚感受到气氛有些尴尬，堪堪地抬起脑袋，幽幽地开口，“我以为会疼的是侯成。”
沈焉寻，“...”
黎泽弘，“...”
沈焉寻仿佛不怕尴尬似的，又让顾纾柚把右手伸到他那边去。
顾纾柚没敢转头去跟他对视，眼神虚虚地盯着侯成的椅子，
“不...不疼了”。
沈焉寻手指放在她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看着她脸颊和耳朵慢慢变粉，倏地一下笑了出来，
“不干什么，帮你换个胶布，会舒服点。”
侯成闻言还没等顾纾柚有所反应，已经掀开她的桌子板，从桌肚里掏出胶布卷递给沈焉寻。
沈焉寻像转笔一样把玩着那卷胶布，眼神依旧盯着顾纾柚。
顾纾柚感觉被他们三个人盯得仿佛要烧出个洞来，只好僵硬着转身把右手伸在沈焉寻的桌子上方。
她看到自己被胶布包扎的手指又肿又丑，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
沈焉寻看着顾纾柚轻颤的右手手指，因疼痛没办法完全伸直，仅仅通过视觉就能感受手指的状况不太好。
沈焉寻直挺的背弯曲了一点，脑袋也凑近了，他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和顾纾柚的肿萝卜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纾柚看清了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血管和棱角分明的骨节，一时之间有点挪不开眼。
沈焉寻很小心地撕开胶布的一个口子，但是胶布和手指粘连得很牢，仅轻轻使点力根本没法扯开胶布。
顾纾柚正盯着沈焉寻的手出神，余光里瞥到他温柔的侧脸突然看向她。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猝不及防撞进沈焉寻的眸子里。
谁都没有移开眼，顾纾柚感觉到心跳很没骨气地跳动起来。
“等下可能会很疼，忍一下。”
顾纾柚抿了一下嘴唇，点了两下头，睫毛也跟着眨了两下，触碰到脸上有些痒痒的，她垂下眼皮转而盯着自己的手指。
没办法握着顾纾柚右手伤了的食指借力，沈焉寻就左手悬空的相扣上顾纾柚手心。
顾纾柚顿时感觉像有电流涌上一般的酥酥麻麻，他的左手大拇指从顾纾柚食指和大拇指的缝隙穿过，虚虚地贴在她的手背上。
剩下四个指头则贴在小拇指一侧的手背上，微微使了点力固定住顾纾柚的右手。
而后他的右手捏住刚开的胶布口子，一点一点地使了劲轻拽，扯下胶布的皮肤上留下挤压的红印和丝丝胶水的残留。
顾纾柚的食指随着他的动作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撕扯开胶布的疼逐渐连拽着骨节。
她渐渐咬紧了下嘴唇，面色一时也煞白起来。
沈焉寻的额角慢慢渗出汗珠来，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侯成和黎泽弘没走，在旁边看着也没有出声调侃，顾纾柚抖着牙齿叫黎泽弘倒点水在她杯盖里。
黎泽弘把杯盖放在桌子的中间交界线上，顾纾柚左手食指蘸了点水，慢慢涂在胶布和手指粘连的边缘处，胶布微微湿润了起来。
沈焉寻配合着她的动作掂着力一点点拽着胶布，这期间两人的手指还不经意间撞到了好几次，顾纾柚感觉手指的皮肤都微烫了起来。
等到拆下整个胶布，所有人才看清顾纾柚的手指此刻有多么可怖。
因为涂了药物的缘故，整个手指异常的青，皮肤褶皱又充满红印，而且肿得像个小萝卜。
侯成忍不住开口道：“柚子你是真的厉害啊，这都说没事。”
沈焉寻的心从刚才起就没放平过，他意识到自己在顾纾柚受伤的时候无法无动于衷，甚至无法平静安抚他自己的心。
他很温柔地替她重新缠好胶布，又很温柔地把她的手放回她的桌上，“午休吧。”
其他两人也都回了座位。
顾纾柚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的脸说谢谢，又一瞬间趴下身去。
她闭着眼睛，恍然地想着，好奇怪，自己没法像跟黎泽弘、侯成说话那样，和沈焉寻坦然相处。
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情愫促使她自己害羞。
不过她跟沈焉寻之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