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天闹了那一出的缘故，老顾坚持要顾纾柚早上手指敷了药再去。
往常顾纾柚都是比大家上学时间早些的，今天刚刚好和班里的很多同学撞上。
老顾在路边撑着脚停下自行车，从车筐里拎出书包给顾纾柚背上，嘱托着让她今天小心着点手指。
顾纾柚一边应着一边往校门口走，突然前面有女声直往她耳朵里钻，“那是顾纾柚吗？她家怎么看上去好穷的样子。”
“对啊，怎么她爸骑着这么破旧的自行车？”
顾纾柚一下子僵住了，脸颊有些滚烫起来，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老顾，他还撑着脚没有去上班，是要等她安全进了校门。
已经有猛烈的太阳光了，老顾脸上脖子上流了很多汗，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同顾纾柚咧着嘴挥挥手。
顾纾柚也挥了挥手回应老顾，她扭头继续往前走。
从路边车上又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学生，顾纾柚不敢去看那些脸庞，倚在人流中仿佛失了魂魄。
有不好的回忆一下涌进来，冲击得顾纾柚像是立刻就要站不住了。
顾纾柚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回邀请最要好的朋友去家里玩。
结果在小区门口，顾纾柚最好的朋友问她妈妈：“为什么顾纾柚家住在这种地方啊？”
“哪种地方？不是很漂亮吗？”
当时去门口接应的顾纾柚猛地颤栗了一下，心里隐约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拘谨地站在汽车旁边不敢大声呼吸。
但是为了指路也只能尴尬地坐上汽车后座。
等车开到顾纾柚家楼下，纪韵，也就是顾纾柚妈妈，已经在等着了，热情地和她们打着招呼。
顾纾柚下了车，她最好的朋友却突然捂着肚子，叫着喊着肚子疼要回家。最终做客还是告吹了，顾纾柚也很清楚是为什么。
她看着略微斑驳的楼身，原来在别人眼里是破旧不堪的，原来她的家是不被理解的。
从那天以后，她最好的朋友竟然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隔了几个礼拜就有同班女生窃窃私语地议论顾纾柚。
顾纾柚骨子里渐渐带了点自卑，在别人面前也变得小心敏感。
此刻在初中校门口，好像那些令人难堪的情形又重演了一遍，顾纾柚情绪低落了起来。
老顾和纪韵对她多好啊，她从没觉得缺过啥，她明明就，明明就生活得很幸福。
可是当那些带着歧视的流言蜚语笼罩着顾纾柚的时候，顾纾柚没法去辩驳，没法改变别人的思想。
大约是家庭太过于温馨了，上天要她付出的代价就是加深一层又一层的自卑。
她从后门走进教室的时候，人已经齐的差不多了。
顾纾柚有些尴尬和难堪，她隐约觉得有些探究和不太善意的目光盯着她。
以至于侯成转头跟她讲话的时候，她还在愣着出神，“怎么了柚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顾纾柚一瞬间回过神来，“敷了个药耽搁了。”
“好点没？”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来，沈焉寻表面上整着作业本，实际上竖着耳朵听着。
直到课代表走上讲台开始早自习领读，侯成才转回了头。
早自习下课，女厕所里，“哎，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们跟着顾纾柚走啊。”
“你不会是想再看看她爸那自行车破不破吧？”
“哈哈哈哈哈再去见识一下咯。”
厕所里班里两三个女生笑着议论着顾纾柚，其实顾纾柚就在厕所隔间里，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着一样不好受。
她没想到她们甚至还会再议论老顾，有那么一个冲动是想冲出去把她们狠狠揍一顿的。
但是顾纾柚没动，等她们全都走光了，才恍惚着推门出去。
顾纾柚为自己的自卑而对老顾和叶萍感到愧疚，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愧疚。
她在矛盾的情绪中纠缠自己，一时之间反而脸热了起来，像是她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个。
一上午顾纾柚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上课好好听着，一下课就对着个作业本出神。
她好希望她身边的同学们都和那朋友的妈妈一样想，那样她是不是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等中午午休快结束的时候，顾纾柚跑去电话亭跟老顾讲今天放学有活动，让他晚点来接。
她不想让老顾听到那些话，不想老顾成为她们议论的对象。
打完电话顾纾柚手心微微出了汗，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徐霖他们一群人刚打完篮球三三两两地走进教学楼，沈焉寻慵懒地走在最后。
他解松了领口的扣子，仰起头正准备灌几口水，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看到顾纾柚。
她微微脸红着放回听筒，很紧张地四下环顾，然后匆匆走上另一边楼梯入口。
沈焉寻停住了脚步，微眯着眼，不由得思考她这副模样是在跟谁打电话？
“阿寻，看啥呢，走啊。”
头顶传来徐霖的声音，沈焉寻才收回视线，抬脚踏上台阶。
他很意外地没有在班级门口碰上顾纾柚，沈焉寻往自己位子旁一看，她已经坐在那里了。
沈焉寻心里轻笑，小姑娘还跑挺快。
放学铃响的时候，顾纾柚低头写着作业，丝毫没有要整东西回家的迹象。
黎泽弘纳闷地戳了戳她的背问她：“怎么不回家呢，柚子？”
顾纾柚故意提高了点声音，“我爸今儿有事，晚点来接我”，说完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两下。
“那我们走了哈，拜拜。”
顾纾柚往那几个女生的方向瞥了几眼，她们正唠着嗑，余光也在往她这边看，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旁边的沈焉寻不动声色地看着顾纾柚和所有人之间的互动。
她分明在紧张，对着一道简单的题无从下手。
沈焉寻觉得更加纳闷了，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过了一会假装去了厕所。
等他洗完手正准备出来的时候，旁边楼梯转角处有一阵乱乱的脚步声。
“没想到等了十几分钟了，她还没走。”
“对啊，白白浪费我们时间。”
“看来今天是看不到她和她爸那穷酸样了。”
“改天咯，说不定哪天又撞上了。”
声音慢慢地远去，沈焉寻依稀听辨出来是刚刚顾纾柚瞥的那几个班里女孩们。
沈焉寻甩着手上的水珠，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有没来由的情绪攀附而来，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立刻就想到中午顾纾柚打电话的样子，又想到她放学没有走，是因为她们想给她难堪吗？
走廊里，顾纾柚也背着书包出了教室门，走下了走廊中间的楼梯。
沈焉寻急忙从走廊尽头奔回教室，拿起书包跟在她后面。
沈焉寻每天都是有司机专车接送回家的，父母都忙于生意，没有空来管他，所以他回去早晚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