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雅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公主府寝宫中，坐在贵妃榻上的长公主，长公主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有个长相俊俏的青衫公子正用雪白的棉布给她一点点地擦拭。
虽然早就听闻过长公主男宠三千，但从来没有见过。
孙书雅不由地双耳有些发红，低低地垂下了双眸，不敢再看。
她觉得自己来得不凑巧，是不是打搅了长公主的闺中蜜事？
容千玉这半年来已经习惯了明易清对她的“动手动脚”，这时候看到孙书雅的反应，才意识自己与明易清的距离太近了，是异性之间绝不该有的亲密无间。
她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给明易清打了个暗号。
容千玉：本宫要见客，你该走了！
明易清有点想笑，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了长公主面子，放下棉布后，从善如流地告退。
等明易清走后，宫殿大门重新阖上，孙书雅才松了一口气。
容千玉拿过棉布给自己擦头发，并请她在对面坐了。
“你怎么来了？”
孙书雅从袖子中掏出一卷书册，“殿下几个月前让微臣撰写的《蒙学》，初稿已经写完了。这本《蒙学》分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识字，主要是教孩子们认字，写字；第二部分是算术，能够进行简单的数字计算；第三部分是《大庆律》导读，用来普及东庆国男女平等，有罪必罚的基本观点。”
容千玉点了点头，翻开书册看了看，写得很好，条理清晰，通俗易懂。
孙书雅还分析了每一章节设计的原因，以及相关的内容，就连教学重点和循序渐进的教学规则都说得一清二楚。
能十八岁考中女探花的姑娘，在未来是妥妥的超级学霸。她写起《蒙学》这种启蒙教育的书册，自然信手拈来。
容千玉一边点头，一边随意地将自己还湿着的长发擦干净。
聊《蒙学》聊了半个时辰，聊完了。
孙书雅坐着没有动，显然还有话要说。
容千玉挑眉瞧了瞧她。
孙书雅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坚定了决心，她抬起头，凝凝地瞧着容千玉：“殿下，微臣已经准备好了。”
容千玉一愣，然后笑了。
差不多两个月前，卢冕迁官去都水监当监察使的时候，她就私下问过孙书雅了，问她要不要接替卢冕的位置，去中书省当拟诏文书的中书舍人。当时的孙书雅觉得自己刚进集贤馆没几个月，不适合升迁调动，就推辞了。
而这两个月，大贪官工部尚书赵器、吴江县县令赵三朗下马；都水监重修整条吴江的水利工事，赈灾济民；大理寺彻查陈年旧案，清扫朝堂贪腐之浊气……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她也不该继续畏缩在安全的集贤馆中，她应该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堂堂正正进朝堂，办实事！
容千玉真诚地道：“本宫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孙书雅眸光闪动，心中，志气高昂：“多谢殿下。”
多谢你等她自己选择，多谢你愿意等她。
容千玉手指在书册上扣动了一下。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急需你去办。”
……
孙书雅离开后，明易清又走回到她身后，容千玉随手就将那本《蒙学》递给他看。
虽然写得很像白话文，但还不是完全是白话文。
容千玉语文水平有限，就看懂了一部分。
她有时候会想古文都没有标点符号，教书的人累，看书的人也累，她作为长公主，是不是应该普及一下标点符号。普及的过程，从七八岁孩童的《蒙学》开始，到最终的春闱科举考试——考卷上必须写标点符号，不写标点不给分。
这样完整的一套流程下去，是不是就能循序渐进地改变东庆人写文章没有标点符号的“坏习惯”？她想了想又叹气，标点符号只是一件小事。
真正的根源其实是在于古代的封建统治者愿不愿意让老百姓通俗易懂地明白文章上内容的含义，毕竟文化掌控是古代封建统治的关键。
见她叹气，明易清便问：“殿下有什么忧愁？”
容千玉答：“本宫的忧愁多了。”
可太多了。
农庄里多了两百多口，钱得赚吧？那些思想歪了的小屁孩得打一顿，让改吧？
还有这《蒙学》该怎么往下推？钱够么？教《蒙学》的夫子找得到么？
再往远了说，烧掉一个林家村，溺-女婴的事情就没了么？必不可能。那该怎么办呢？
桩桩件件堆起来，能让容千玉把一头长发都给愁秃了。
明易清低头瞧了她那乌黑柔顺的长发，拿过梳妆台上的木梳，给她一下一下地梳齐整。
声音很清淡，也很温柔。
“殿下不必忧愁。”
“殿下想做的，属下都会帮助殿下去做。”
“无论是什么。”
容千玉震惊了一下，她觉得他说得很真。
太真了，真得似乎有根细细的针，刺了她的心脏一下。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问：“本宫让你找的人，找好了么？”
明易清点了点头，从宽袖中取出了一个卷纸。
将卷纸拉长，摊开，露出二十个写得工工整整的名字。
“这二十个人，属下已经为殿下考察了半年，都是品行高洁，性情坚毅的实干之人。殿下此次若要推行《蒙学》，这二十个人，可用。”
容千玉点了点头，能从东庆官场上挑出二十个人就不错了，这些个文武百官，领俸禄的时候，各个跑得贼快；到该去下乡干实事了，一个个都在推脱年老、体弱、有病，父母在不远游……但，二十个人，不够。
太不够了。
容千玉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也不知道能不能从雪霜那里借来几个女夫子。
又或者，是不是可以将选聘女夫子的告示贴在临南城城门前的公示栏上。
蒙学既然男娃女娃都可读，那只有男夫子，没有女夫子，到底还是不太方便……
在林家村的那几日，因为太生气了，几乎都没怎么睡过……
容千玉一边闭着眼睛想，一边竟慢慢睡着了。
然后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