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穿着七品绿色官袍的孙书雅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侧身朝她看过去。
她恭恭敬敬地站在最后面，距离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谏议大夫，她爹孙真还隔了几个人。
众人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
“这就是孙真的女儿，之前高中的女探花？好年轻啊！”
“长得和她爹不像啊，比她爹好看！”
孙真听到这句话胡子抖了抖，猛地朝发声地看过去。
那人慌忙避开，开玩笑，这两个月里，坐上大理寺少卿位置的孙真不喷人了，改直接抓人了。他刚直不阿，连长公主都敢骂，只要被他抓到确凿的证据，管你是几品大官，他都要请你去大理寺喝几口茶。那人不想去大理寺喝茶，非常果断明智地往人群中缩了缩。
接受着文武百官的目光洗礼，孙书雅有些紧张，她握紧了袖子中的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她作为中书舍人第一次上折子，她必须堂堂正正，有理有据，不给长公主丢脸，也不给自己留遗憾。
“长公主到——”
随着御前内侍的声音，穿着紫凤官袍，戴着金冠高帽的长公主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众臣退开半步，齐齐行礼。
长公主微微颔首，慢步走到最前面。
随后，皇帝驾到，御前内侍让文武百官有事启奏。
一些折子被大臣们陆续送上去，等众官员都说了得差不多了，御前内侍就提高了声音：“若再无人启奏，今日早朝便……”
“微臣有事启奏。”
这声音一落，包括汤成显在内的文武百官纷纷瞪大了双眼。
不对啊，卢冕那小子不是被外调去都水监了么？怎么还……
谁这么缺德，都快退朝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都等着下朝回去吃早午饭呢！
众官员皱着眉头，满心不满，齐刷刷地朝发声处看过去。
孙书雅双手高举着一卷折子，从队伍最后面走出来，一步步地往前走到金銮殿的正中央。
她站定后，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抬头。
“穷乡僻壤，荒野蒙昧之地，多有杀童溺童之恶俗。少年童子，乃东庆国之根基，东庆国之未来。为杜弊清源，扫除恶俗，微臣启奏《除弊新章十则》！”
众官员猛地一震，这时机，这腔调，这折子的名称，越听越熟悉。
龙椅上的小皇帝也愣了愣，他瞧着这年轻官员有点眼熟。他余光扫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长公主，长公主没什么反应，于是抬起了手：“讲。”
孙书雅恭声道：“要除恶习，其一便是设女户。”
“每位女子出生时，便分其两亩农田，官家契书公章，二十年不得变更。若女死，则农田收归回官家；若二十年期满，由女子本人于官家重新签订契约，延续田产，直至身死。女子老病死后，田产重新收归官家，查验后，再签于另一个新生女子。”
“溺女婴现象不绝，根源之一便是女子没有田产，身无一物，便容易被旁人戕害！”
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在情在理。
听得金銮殿上的小皇帝和文武百官都是双眸睁大，满脸惊诧。
“不可！我东庆国素来没有分给女子田产的规矩……”这大臣话还没说完，就被最前面站着的长公主一个冰冷视线吓了回去。
他不敢说了，他听说长公主前几天刚烧了一个村子！
礼部尚书付泽儒沉声道：“自古以来，男女有别，男尊……咳咳……田地家财都是由男子继承，宗族祭典都是由男子主持……”
孙书雅打断他：“付大人，非也。”
“微臣并没有要求废除男子的继承权。微臣要求的不过是给天下未出生、将出生的女子们一丝保命的生机！若有官家契书的两亩农田，不能大富大贵，却能温饱有余。女子活下去的多，子嗣繁衍才能绵绵不绝，我东庆国才能昌盛繁荣。”
“女子有田产之后，便不会远嫁，便不用远嫁。百姓安居，吏治安稳，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既然如此，付大人何必拘泥于古法旧规呢？”
付泽儒皱眉：“且不说州县村落内是否有如此多之公田可以分给女户，登记入册，契书检验，都需要增加新的官吏差役，这一笔笔一桩桩都是沉重的朝廷开支。”
“付大人不用担心，微臣并没有一开始就想要将《除弊新章十则》推行到整个东庆国。微臣只想在临南城周围的四个县城二十个村落先展开试点，试点有效后再推行到全国；试点无效后改制或废除。”
说到这里，付泽儒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只能点了点头：“孙小大人，思虑周到，老夫自愧不如！”
孙书雅微微一笑，谦逊行礼。
“这是女户中的农户，微臣还要设立女户的商户。”
“县城中无田产的女子，可以自行去官家设立女商户，女商户之权，与男商户相同；女商户之责，亦与男商户相同。经商之事，男女皆可做得，本不该分男女！”
许多礼部的老官员立刻叫道：“不可！不可！女子本该安分于闺宅之中，岂可抛头露面，败坏风气！”
长公主冷冷地开口：“王大人殿前失仪，来人，拖下去。”
朝堂上的众官员：……
“饶命啊！殿下饶命啊！”刚刚开口的礼部老官员被两个御前禁军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朝堂上的众官员：！！！
本想开口的礼部官员们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继续讲。”等朝堂恢复安静后，长公主淡淡地说了一句。
孙书雅环顾四周，温和地道：“各位大人不必担忧，女商户之事只在临南城、富足的商贸重镇和新建的乌目镇进行试点，时限三年；三年后，若能使百姓富足，国力提升，则推而广之；若不能，废而改之。”
众官员听到这话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小范围试点，应该不会动摇东庆国的根基。
瞧见文武百官的表情变化，孙书雅又提高了声音。
“其一是设女户，其二是设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