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驾到——”
“红缨郡主驾到——”
大帐中的副将徐晗正满脸愁容地走来走去，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吓了一大跳，赶紧穿上军甲，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徐晗重重地跪下：“拜见长公主！拜见郡主！”
他心里想，完蛋了，这支姬平川的镇北军亲兵，几天内就逃走了一半兵卒，他肯定要被狠狠惩罚了！
如果可以，他也想一直压着这个消息不让传出去，但是……姬平川御下极严，动不动就抽打脸上有刺字的军卒出气。
姬平川被军奴蒋力穆砍了脑袋这事传过来后，那些原本就心底有怨气的军卒，听闻蒋力穆杀人了还能逃跑南下，立刻三五群地组织起来，在当天晚上就跑了！
剩下的军卒见跑了那么多人，想着在军营中过着和奴隶差不多的苦日子，也跟着跑了。
这一群跑掉带动另外一群，他徐晗一个小小的副将根本管不过来！
这几天，他不仅没睡好一个觉，嘴里面还长了不少水泡。
一说话就扯着他的嘴皮子疼。
忍着疼痛还要继续说吉祥话，却被长公主抬手阻断了。
长公主道：“把剩下的镇北军都叫出来，给本宫瞧瞧。”
徐晗心里疑惑：不是应该让他把逃兵的名册拿出来，再撒气抽他一顿鞭子么？
但他不敢怠慢，只能应声道：“是，殿下！”
一刻钟后，在这个临时的军营中。
几千名镇北军按照各自的从属，在空地上排好了队伍。
长公主和红缨郡主坐在高台上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瞧着那些人。
最前面的两排站得笔直，铁甲也穿戴得规整，抬头挺胸地直视前方，应该是姬平川这支亲兵中的亲信和精锐。剩下的那些，尤其是排在最末尾的，脸上有刺字的，不仅身形矮小，面黄肌瘦，根本一点精神气都瞧不见，甚至站在最角落里的还有个头发花白眼神空洞的老头。
姬平川可不是姬司腾那样嘉盛姬家的旁支，他是镇北侯的同胞五弟，他每年从户部领走的军饷足足有四十万两！
拿四十万两养出这么一支军队！
容千玉只觉得肉疼。
副将徐晗偷偷顺着长公主的视线瞧过去，自然也瞧见了后排那些资质不好的军卒、军奴。这些人是最下等的兵卒，好多还是逃荒时候为了一石米粮把自己卖进军营里来的。
这些人虽然战斗力不行，但关键人数多，且便宜啊！
只要打仗了，就是最好的肉盾，送出去都不心疼的。
“阿缨，你可瞧见了？”
景红缨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自然是知道镇北军三十万大军，川蜀军四十万大军大军是哪里来的，里面有多少水分。
真正的精兵强兵肯定远远没有这个数，但从太祖建国以来，所有大军都是这样的啊！
而且就算大军没有扩军的需要，偶尔荒年了，为了维稳，军队也会招募大量的流民入伍。给了这些流民一口饭吃的同时，也避免了他们落草成寇，组军起义！
她表姐十六岁开始带兵亲征，军队里的弯弯绕绕不应该不知道啊！
以前不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要改革军队呢？
见景红缨不回答，还蹙紧了眉头，容千玉叹息道：“阿缨，你觉得以现今的军力，与大熹帝国可有一战之力？”
景红缨心头剧烈跳动：什么？表姐要和大熹帝国开战？
疯了么？怎么可能打得过！
大熹帝国本是猎场蛮族出身，兵强马壮，国力昌盛——若不是常江天堑阻断，他们十万铁骑怕是要踏过国界，入东庆如无人之地！
“打不过，对吧？”
容千玉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景红缨梗着脖子想要辩解：“我大庆牧场极少，战马不足，若非如此，也不是不能……”
容千玉无情地打断她：“若与北燕一战，可有胜算？”
景红缨再次愣住。
随即狂喜，果然表姐还是想再和北燕交战的！
五年前的沉海之战，虽然凭借着表姐绝世武功，斩杀了他们的船舰大将，并把他们的世子掠了过来，但同时也激发了北燕海军所有人的仇恨。
那些杀疯了眼的北燕海军奋不顾身地冲上来，东庆水军损失惨烈，当时参战的定海水军几乎全军覆灭——
那场仗就算没输，也是惨胜。
打得太憋屈了！
景红缨在川蜀的这些年，偶然也会想着与北燕再战一次，只要表姐同意……
她激动地道：“与北燕一战，自然是胜券在握！”
容千玉听到这话，瞬间笑了。
这笑声里满是嘲讽。
景红缨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恼羞成怒地道：“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千玉凝声道：“就算我们打赢了北燕，也是惨胜。”
“那你觉得旁边的大熹帝国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凯旋而归？”
景红缨悚然一惊。
“他们必会马上出兵，吞掉摇摇欲坠、精疲力尽的大庆！”
“这样，大熹帝国就会不费吹灰之力，统一了东北和江南！”
景红缨强辩道：“但上次沉海之战，大熹帝国不是没有出手么？或许他们不想……”
不想统一天下？
这个理由，景红缨自己都不相信。
没有哪个旷世帝王、野心君主，不想把整片大陆统一起来的。
她说不下去了，她甚至回忆起了一些早就模糊的往事。
“所以那个时候，明易清才会死谏？才会跪求表姐撤兵，不要乘胜追击？”
景红缨喃喃自语：“那时候……表姐还抽了他鞭子，我……我还以为这个狼崽子一直养不熟……不过最终，表姐因为连夜征伐，疲劳力竭，昏了过去……才撤得军。”
容千玉听到了，心里也很震惊。
她倒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往事。
容千玉抬手拍了拍景红缨的肩膀，肃声道：“我大庆国若不能彻底根除冗兵之困，国家财库总有一天会被拖垮，到时候江山社稷，必将毁于旦夕之间！”
“可是……”
景红缨满眼忧愁。
这《东庆军策新政十则》一旦推行起来，不仅手握重兵的嘉盛姬家会跳出来阻拦，就连她爹、表姐的母族川蜀景家也一定会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