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长公主脸色一变，害怕掉脑袋的徐元汾赶紧让差役把李德洲拖了出去。拖出去的时候，还用臭抹布堵上了那张嘴。
——再让李德洲说下去，他怕李德洲的下场就和当初的周忠常那位大学士一样！
满门抄斩，流放千里。
那不行，徐元汾害怕。所以，必不能让李德洲继续说话。
等李德洲被拖下去之后，容千玉才看向徐元汾。
“徐大人，依你看，这案子该如何判？”
徐元汾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的长公主，又瞧了瞧县衙外汹涌的民意，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和内心中的敬畏，高声道：“黄氏因自保和保护义妹，反杀凶徒李图富，其心为善，其行为正，无罪！”
“无罪！”
阿茹紧紧地抓着雪霜的手腕，满眸激动。
雪霜也是心中振奋，万分钦佩地望着长公主。
包括绿芜、冷牧，甚至县衙外的众百姓们都发出了小小的欢呼。
——无罪！
——无罪！
——生死关头，自保反杀，本就应该无罪！
……
师爷请来的大夫给黄大梅看了病。
瞧见黄大梅手臂上，脖子上满满的都是青紫伤痕，绿芜咬牙道：“这个李图富死得活该！”
“菜刀砍死他，还是便宜了他！”
黄大梅却因为杀人这事，心神俱伤，到现在还恢复过来。
大夫给黄大梅开了安神的汤药后，朝着容千玉、雪霜摇了摇头。
“怕是被魇住了，寻常的汤药不管用。”
雪霜鼻子一红，满脸自责，坐到床边，握住了黄大梅的手。
“要是当初我能劝住黄姐姐……要是……”
阿茹拉着她的衣角哭：“不怪雪霜姐姐！都是……都是那个李图富花言巧语，诓骗……诓骗了大梅婶婶……”
容千玉见两人哭得伤心，也没啥好的法子，只能起身出去透透气。
对于真正心善的人，即便是为了自保杀人，杀人这事也会化成令她们夜夜惊醒的梦魇。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抚平这一切。
冬日的天，黑得极早。
昏暗光线中，带着差役去李图富家搜查的冷牧很快回来了。
冷牧凝声道：“殿下，在李图富家后院的菜地里，挖出了一具女性白骨。”
“已经让仵作去验尸。”
“那具女性白骨，或许就是李图富说的带着钱财逃跑的许阿娇。”
容千玉凤眸瞬间锐利——
这个李图富，还真是死不足惜！
明明是自己赌钱花掉了黄大梅挣下的家业和嫁妆，却诬陷给了后成亲的年轻女子。
明明是被他醉酒打死的，却污蔑对方带钱跑路，让许阿娇惨死后还被众人责骂。
明明是罪大恶极的施害者，却把自己包装了无辜的受害者！
……
容千玉等人并没有在长兴县过夜，她让县令徐元汾彻查李图富家发现的女白骨一案，并要求将黄大梅反杀“家暴丈夫”这事，大肆宣扬，成为各个村落老幼妇孺都知道的典型案例。
只有反杀无罪这事成为了万千百姓心里的一颗钉子——
家暴者才会有所忌惮，被家暴者才有勇气反抗！
与此同时，容千玉还让雪霜写了一封书信，详细描述了这次案件的起因结果，以及审判过程，并把这封信加急送去给了孙书雅。
第二日早朝。
孙书雅就上书皇帝，要修正《大庆律》！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听到孙书雅的话，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丞相汤成显本能地瞧了站在最首位，正在闭目养神（打瞌睡）的长公主。
《东庆军策新政十则》不是才推行了一个月么？
现在，又要修正《大庆律》？
会不会要改动革新的东西太多啊？
长公主也不怕吃多了噎死？
似乎察觉到那两道异样的眸光，容千玉睁开双眼，漫不经心地瞧了汤成显一眼。
汤成显脸部肌肉扭曲了一下，速度上前，高声道：“老臣觉得孙小大人的提议极好！”
“《大庆律》自太祖建国立法后，久未修订，现在正是修订的大好时机！”
“此刻修订，来年春闱明法一科，正好进行法条考校，以令天下读书人知而传之！”
似乎对他的积极推进很满意，长公主又闭上双眼，继续闭目养神（打瞌睡）了。
汤成显松了一口气。
他最近老想起那个死在皇家猎场中的姬平川——传言是长公主派人毒杀的。
而那个逃掉的军奴蒋力穆不过给长公主背了黑锅！
要是长公主用律法杀人，那好歹还是讲原则守规矩的，要是来人暗中毒杀。谁都受不住啊！他可不敢惹长公主生气，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抹杀了，他一家老小，娇妻美妾们该怎么办啊？
所以，他绝不能死。
必须苟活着。
修正《大庆律》的奏书通过后，长公主责令刑部、大理寺外加提刑按察使司王敬明一同校对法条文本，删掉过时的旧法，新增更加复合百姓公里的新法。
《大庆新律》撰写完后必须上呈中书省，由长公主亲自审核。
法律的修订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是黄大梅反杀家暴者（或凶徒罪犯）被判无罪的典型案例，却可以推广到整个东庆国——这案例，能够救下许多以弱胜强、正当防卫的良善者！
也能从思想上激活对家暴者的反抗和救赎！
……
纪府书房。
正在查看账目的纪魏云听到手下人传来的消息，意外地挑了挑眉。
“长公主要修正《大庆律》？”
手下人恭声道：“是。”
“听说长公主为了一个农庄奴役，去了长兴县。反杀亲夫而无罪，这事已经在临南城传遍了，许多儒家学子、清流名士都在茶馆中对长公主怒骂连天。”
“说她目无祖宗规矩，不知尊卑，妄图用她的女尊凌驾于朝纲国法之上！”
纪魏云垂下眸子，眼底有寒光一闪而过。
“反杀亲夫，这不是违背了《女德》十戒中最大的禁忌？”
“太皇太后那边，没什么反应？”
手下人低声道：“宫里现在还没传回来消息。”
纪魏云手指在书桌上敲了敲，“时间差不多了。”
“把那个案子报到大理寺去。”
“我倒是很想看看太皇太后和长公主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