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响起来后,围观的百姓们自动地让开一条道。
那女子身材高挑,穿着贵气,一双凤眸华光熠熠,正是带着阿茹、绿芜和冷牧赶来长兴县的容千玉。
九品芝麻小官徐元汾自然没见过长公主,但他耳朵极尖,一瞬就抓住了雪霜近似喃喃的自语:“殿下?”
殿下?难不成……
徐元汾心上一跳,有胆量说出修改《大庆律》的“殿下”,怕是只有权倾朝野、摄政东庆的长公主一个人了!
他脚下发软,差点没摔在高堂上。
见堂中的差役要拦住那金尊玉贵的女子,他一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急急叫道:“大胆!还不快退开!”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那女子面前,重重地磕头道:“下……下官徐元汾,拜……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是农庄管事的妹妹,一个地位低贱的仆役么?
怎么能劳动长公主的大驾?
旁边坐着的李德洲也愣住了,他心心念念、恨不得诛灭的祸国妖妇长公主怎么会来长兴县这个偏僻小县?
“拜见长公主!”
县令带头跪下后,县衙内外所有人都跟着跪下磕头。
容千玉抬手让所有人起来。
徐元汾赶紧让师爷搬来一张太师椅,“殿下,殿下请坐。”
雪霜瞧见长公主现身的时候,本能地蹙了蹙眉: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然后她低头就瞧见了跟随在长公主身边的阿茹。
不是叮嘱阿茹不要把消息告诉黄管事么?
怎么……
阿茹走过来,眼睛红红地抓住她的衣袖:“雪霜姐姐,你没事吧?”
“你说不要告诉黄管事,我……我就没回农庄……”
“但是阿茹好怕……好怕雪霜姐姐和大梅婶婶……”
黄大梅拿菜刀砍人的时候,阿茹也在,看到飞溅出来的鲜血,她完全被吓坏了。然后邻居报了官,官差拿着大刀和枷锁冲进来的时候,雪霜把她藏了起来,让她先回农庄。
雪霜还让她不要把黄大梅杀人的事情告诉黄大戍,说自己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阿茹年纪小,一边哭,一边往临南城的方向跑。
虽然雪霜姐姐很厉害,但是……都死人了,还有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官差……要是雪霜姐姐和大梅婶婶都被砍了头怎么办?她……她好害怕……
可是雪霜姐姐又不让她去告诉黄管事,她没了法子,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只能去公主府找长公主……
见她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恐惧和担心,雪霜也不忍心责备她,只是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然后躬身对长公主行礼:“都是我的错,不该因为这种小事,就叨扰到殿下……”
容千玉瞧了她一眼:“人命,从古至今,都不是小事。”
雪霜心中一震,恭声道:“殿下说的是,是雪霜无知了。”
容千玉朝她点了点,又看向跪在地上失了魂魄般的黄大梅。
“请大夫来给她瞧瞧。”
徐元汾听到后,高声对师爷道:“快!快去请大夫!”
李德洲被突然出现的长公主吓到后,很快回过神来,“给杀人犯请大夫,大庆国没有这般的法条和道理!”
徐元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要是你一句话惹得长公主生气,他整个长兴县都得给你陪葬!
暗中给差役使了个眼色,便有拿着棍棒的差役上来请李德洲离开。
李德洲自然不愿意,高声嚷着:“就算你长公主权倾朝野,手段滔天,也断然没有帮杀人犯脱罪的本事!天理昭昭,自在人心!”
容千玉笑了:“好一个天理昭昭,自在人心!”
她用眼神示意差役将李德洲放了。
“那本宫想问,要是别人蓄意谋害你,你就只能等着对方谋害,不能反应么?”
李德洲挥了挥儒生长袖:“当然不是!”
“既然别人要害我,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若反抗中把对方杀了呢?”
“这……”
“你是为了自保而杀人,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该判你何罪?”
李德洲:……他没杀人啊。
咋就变成判他的罪了呢?
长公主还真是狡猾!
“杀人自然是要偿命的……”
容千玉打断他:“可你若不杀了他,他便要杀了你。”
“你若杀了人,便要偿命。”
“也就是当他想要杀你,并开始动手了之后,你便再无生还幸免的机会。”
“为何你的性命,却要被对方牢牢掌控?”
“为何对方起了歹心、杀心,你就非死不可?”
“这样的道理,就算是不识字的老弱妇孺,乡野村夫,也绝说不过去吧?”
李德洲被这一句句话说得面色大变,无法反驳。
“人又不是死物,面对性命之危,还能理智分析,心无旁骛——既然是对方杀人犯法在先,人就有自我保护的权利!”
“这道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
容千玉锐利的凤眸直直地瞧着李德洲,一字一顿地道。
“这才叫做——天理昭昭,自在人心!”
随着她这席话落下,县衙外猛地响起了迎合声。
“对!长公主说得对!”
“怎么就只准许别人打我,我就不能打回去了?”
“别人要杀我,难不成我还伸脖子给他杀?”
“那李图富喝醉酒就打人,黄氏反抗本来就没有错!”
“杀人也不是故意的,是为了保护她的义妹!”
李德洲听到众百姓的话,右手抓头,怒目瞪视:“你们这些不知法的愚民!《大庆律》上没有写的,就不是律法!黄大梅杀害亲夫,就该判以极刑!”
“什么对错?律法没有对错!”
“律法要的只是你们去遵守,去执行!”
容千玉冷冷地打断他:“没有哪一条律法是不能改变的。”
“所有的律法都要严格遵守这八个字——”
“天理昭昭,自在人心!”
违背人们最朴素道德观的律法都是不完善的律法,需要不断改进!
写好的诉状砸落在地上,李德洲双手抱头,“不对,不对!圣人之书不可违,祖宗之法不可背!是你!是你这个妖妇,妖言惑众,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