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五花大绑的前驸马白史斌被两个御前侍卫推了上来,他看上去四五十岁,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体态发福,眼袋极深。他本是开国功勋容太祖结拜兄弟白石的曾孙,在东庆国也算是贵族后裔。
他瞧着站立在两旁的文武百官,满眼惊恐。
高高的殿台龙椅下摆了两张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穿着紫凤官袍的长公主随性地坐着,另一张椅子上却没有人。
今日早朝,主要是审理白史斌涉嫌谋害继室王氏和仆役的案件。
因为白史斌的第一任妻子是太皇太后的女儿柔公主,兹事体大,长公主才特意让大理寺把凶犯嫌疑人白史斌提了上来,公开审理。
所以,另一张椅子上本该坐着的是太皇太后。
不过……太皇太后却没有来。
意料之中。
容千玉环顾了朝堂一圈,示意大理寺开始审理。
大理寺派出了铮铮铁骨,不惧长公主的大理寺少卿孙真。
孙真早熟读了案卷,此刻要审的就是证据——被白史斌砍头的仆役是否如同举报人说的那样,因为生病早就失去了能力,是绝不可能和白史斌的继室王氏通奸的。
白史斌污蔑继室王氏和仆役通奸,借此砍下两人的头颅这事是彻头彻尾的谋杀。
传唤证人,查看证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对吧。”
突然,金銮殿中响起了极其清晰冰寒的声音。
是长公主的声音。
容千玉冷冷地瞧着站在朝堂上的所有人。
“杀人就是杀人,还是连着杀了两个人。”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八个字,你们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不懂?”
包括孙真在内的绝大部分文武百官都吃了一惊。
站在文官末尾的孙书雅眉头轻皱,似乎能猜到长公主要说什么。
可是这些人,尤其是文官,在经历了潜移默化的数百年儒学文化洗涤后,真得能……
看到长公主的果敢坚决、敢为人先,她紧张担忧地在袖子中握紧了拳头。
见风使舵的高手汤成显立刻小意地问:“殿下的意思是……”
容千玉寒声道:“那继室王氏拿刀砍白史斌了?”
汤成显看了看孙真。
孙真道:“不成。”
“王氏虽然有凶悍善妒的名声,但也不是那种会拿刀砍人的女子。”
容千玉又问:“那仆役拿刀砍白史斌了?”
孙真摇头:“那仆役久病不愈,并没有拿刀砍人的气力。”
容千玉随即冷笑道:“既然王氏和仆役都没有拿刀砍他,他凭什么可以把两个人的脑袋砍掉?”
“他是什么身份地位,能够凌驾在他人性命之上?能够凌驾在《大庆律》之上?”
这话一落,白史斌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大声喊道:“是那王氏不忠,是她和仆役通奸,我才愤而砍杀这对奸夫淫妇的!”
容千玉冷冷地盯着他:“她和仆役通奸,你就可以连杀两人而无罪?”
“那你娶了那么多小妾,和那么多小妾有‘奸情’,岂非早就该被砍成十几段了?”
白史斌一愣,大喊道:“男子怎么可以和女子相提并论!”
“女子的命哪有男子的金贵!”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只可以三从四德!”
“男子可以杀妻……女子怎么可以以下犯上……”
瞧着长公主的眼神越加冰寒,白史斌浑身打了个哆嗦。
容千玉锐利目光逼退白史斌后,又缓缓地瞧了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人敢说话。
“原来你们都不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
“原来你们都认定了只要女人通奸,就活该被人砍死?”
金銮殿上一阵沉默。
“所以就算女人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和离?”
“除了丈夫被休弃,永远只能老死在后宅之中?”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白史斌高喊道:“自古,丈夫为天,妻子为地,上下之分,尊卑之等!妻子本该柔顺侍奉丈夫,不该妄言,不该口利,不该妒忌,不该有忤逆丈夫的丝毫言语情绪……”
“所以你就逼死了她?”
白史斌被吓地翻身倒在地面上,“我……我没有!”
“柔公主真的是自缢而亡的?”
“是!是她自己想不开!”
“她要和离,为何你不答应?”
“是太皇太后不答应!是帝王之家的脸面!”
白史斌想到了什么,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是……是《女德》!我……我也只是按照《女德》上写的去做!柔……柔公主也只是按照《女德》上写得去……”
容千玉冷冷一笑:“按照《女德》上写得去死一死?”
“柔公主死后,你抬了不少小妾吧?”
“虽然帝王怪罪,把你贬谪去了个偏僻小县,但天高皇帝远了,你就更肆意潇洒了。”
白史斌脸色一白。
“凶悍善妒的王氏你尚且敢砍了她的脑袋,诬蔑她和仆役通奸。”
“柔顺温顺的公主,真得是自缢身亡的?”
“真不是你为了更加自由放荡的生活,害死她后假装成自缢的?”
白史斌悚然一惊,大声哭嚎道:“我没有!是……是她自己想不开!”
容千玉轻蔑冰寒的眸光盯着他。
“不就多抬几个小妾而已,不过是骂了她几句不让她吃饭而已,不过是不让她出府见人而已!谁知道……谁知道她竟然想不开……”
“被软禁在内宅之中,冬日寒冷,无人生火,自己烧炭时烫伤了容颜!病重到无法翻身,床铺上爬满了虫子!”
“白史斌,她可是堂堂东庆国的公主!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啊!”
“白史斌,你就是这样对待东庆国的公主的?”
白史斌脸上再无一点血色,但他还在垂死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狡辩道:“是……是《女德》!我……都是按照《女德》做的,她既然嫁给了我,是我的妻子,我如何对待她都不为过……”
“啪——”
突然,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半边脸抽得扭曲起来。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