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在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动摇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眼前的张登平还是不是人。
有个电影叫《鬼眼》,讲的是一个小孩天生鬼眼,能看到鬼魂。在旁人眼里,他的行为异常,被认为有心理疾病。一位善良的心理学者主动接近他,希望能帮助他找回安宁。在很多次的接触以后,他终于接受了小孩子确实拥有鬼眼的事实,也确信了鬼魂的存在,并尝试着和小孩一起为亡魂了却心愿,做起了抚慰逝者的工作。令人震撼的是结局,最后,这位善良的心理学者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是一位亡者,他逗留在世上,也是因为心愿未了,拥有鬼眼的小孩一直都在帮助他寻找安宁。
我承认我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那一刻竟泪流满面。
我们以为自己是在抚慰他人,却不知道他人一直在抚慰着我们。
难道张登平也是怕我们不能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所以魂魄还逗留在人间,陪伴我们在末世求生。
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保证大多数人只想快点送他入轮回,来世变猫变狗,也比做个孤魂野鬼强。
什么亲情、友谊、爱和正义,可跟死人没一点关系。
一定要活着,再难也要活着。
关于张登平的生死之疑,我确实唯心了那么一会,想象了各种可能性,还给自己灌了几口鸡汤,如果真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此崩塌,我也不打算一头撞死。
何况以张登平的吃相,就那碗方便面,吃得尼玛连汤都不剩,差点没把碗翻过来舔的行为,你说他不是人,还能是个啥。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想到这里我稍稍定了定神,看张三丰,张三丰歪着头,眯缝着,嘴角仿佛马上要流下口水,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思考。我觉得他是在思考,像这种人,越是事态严重,越是漫不经心,这是他保持理性的方式。说不定他已经把九百年的见闻,统统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试图寻找类似的事件,以比对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张登平看我跟张三丰都不说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事说来话长,得从基因锁说起,首先要他相信眼前的丰哥就是活了九百年的传说级人物张三丰先生,就是个挑战。
但我还是得说,事实就是这样,该说就要说管你信不信,你不信你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还抱着幻想,将来吃了亏,老子该说的都说了,至少落个心安理得。
我从和张三丰“偶遇”讲起,再到桌山上的大大卷营地,讲到“基因炸弹”和“基因锁”,也讲了我们在山中要塞曾经面对压倒性武力的“力敏锁”,事无巨细,全部讲给他听。
他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评论:“所以,你是洞察锁,你是长生锁,丰哥,你还别说,你cosplay张三丰,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张三丰捋了捋胡子:“这个自然……不对……老子本来就是!”
我以手扶额:“……cos你吗的play,我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些事情,一些是我听来的,一些是我见到的,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开玩笑?凭什么?我为什么要来对你展示幽默感和我过人的编故事能力,你配吗?“
张登平还认真想了想,也捋了下逻辑,应该能感觉自己既不是美女也不是战神,在这个末世里,除了煮火锅,也没什么多大的价值,确实配不上我来煞费心思逗他一乐,这事还真得信。
张登平喃喃地说:“你不去写书真是亏了……”
我用更大声的语气说:“认清现实吧,这世道说拐弯就拐弯,比哪本书都来得陡,我们不就它吗已经活在书里了吗,人生一世,一年算一章,几个人加起来也他吗一百多章了,有几个读者鸟你?”
张三丰也不无感慨地说:“老子都九百多章了,也没几个人鸟我。”
我白了他一眼:“您那九百多章,怕是有八百章都在灌水吧?”
张三丰哼了一声。
张登平也确实知道我们没有来消遣他的必要和心情,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说:“好吧,就算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干嘛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现在说?”
我说:“你是真不知道?”
张登平:“我知道我是舅子养的!”
我让他坐稳,把发生在他身上的匪夷所思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讲到关键的地方,他不自觉地朝张三丰看,张三丰表情是少有的严肃,他从我们的语气里判断出这事确实发生了,手脚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的声音发着颤:“你可别吓我,这他吗玩笑开大了,我消失了?”
我哼了一声:“消失得就跟他吗死了一样彻底,比死了还彻底,尸毛都没留下一根。”
张登平战战兢兢地说:“尸体我知道,尸毛是个什么鬼?”
我试图用科学的方式来解释:”毛发不容易降解,你要是化了,总应该留下几根毛,这才合理。“
张登平:“那如果是秃子呢?”
这尼玛聊到哪儿去了,我生气了,大声说:“秃子他也有毛,至于哪儿的毛,自己想去!”
张三丰都吓了一跳:“小声点,一会又招来追踪者。”
还有个屁的追踪者,这方圆几十里的追踪者,都尼玛在天坑下面蹦迪呢,我再大声,能有挖掘机大声?
看得出来张登平是真的害怕了:“……那我到底怎么了,你们得救我!”
面对一个害怕到脱线的二逼男青年,张三丰充分表现出了一个长者的慈祥,他说:“我们就是在救你,最起码,下次消失的时候,万一再也不出现了,好歹帮你留下几根毛,证明你存在过,这一点,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张登平握住张三丰的手,带着哭腔:“丰哥……不对,丰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下头上的毛,而不是别的部位。”
我真是受够了,这是什么末世神经病,能不能抓住重点:“别他吗说毛了,再说,你就等着,以后纪念你的时候,人家会说,请看,那几根略显卷曲的毛发,就是张登平同志留下的遗物,证明存在,别人留种,你留毛!”
张登平怔住了,这样的情况确实大大不妙,搞不好本来应该很沉痛的纪念活动会忍不住充满欢声笑语。
关于毛和部位的问题,总算是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