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通过一个漂浮物发现这个异常现象的。那是一个矿泉水桶,离岸很近,水面上载沉载浮。它的漂浮方向,则是反的。正常的江水往东流,它在向西漂。
江水的水位也比平常高了一些,离南滨路已经很近了。
现在不是汛期,而且江水很清,所以肯定不是长江涨水。
张登平自从相信自己拥有“基因锁”的某种特异功能之后就特别爱下结论,只见他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说:“看来是地磁异常,板块移位了。”
张三丰忍不住怼他:“你知道啥叫地磁异常,啥叫板块移位不?”
我就更不客气了:“学厨呢,就安心炒菜,开餐馆呢,就安心搞服务,末日求生呢,就安心活着。以前的世道,最不好的,就是你这种不懂装懂的人,还都他吗不低调,人信了你们的邪,全被你们带坑里去,就跟那啥,传销一样害人。还尼玛地磁异常,从小到大,地磁南北极你分清楚过么,地球都有哪些板块你搞明白过么,老子舍生忘死去趟图书馆,要把硬盘搬回去,就是为了以后,少点你这种人。”
张登平委屈地说:“我才说一句,你们说了几十句,没文化就活该被歧视吗?”八壹中文網
我跟张三丰异口同声地说:“对,就该被歧视!”
这点上张三丰应该都深有体会,不懂装懂的人要是掌握了话语权,破坏力可是超级大的。
这几乎可以说是世上所有争端的起源了。
张登平看我和张三丰难得认真的样子,好像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不敢再说话了。
张三丰看着那个倒着漂的矿泉水桶,问我:“你怎么看?”
我说:“这是让水,看来,下游形成了一个堰塞湖。”
通常下游水流量太大,或者是被堵住,从支流来的水,就无法往下游走,只能朝上游倒灌,就像是为别的水让路,这种情况,通常被船工纤夫形象地称之为“让水”。
我爷爷,曾经是长江上的纤夫,他也没有什么文化,至少他尊重事实。
其实我们鄙视的,并不是没有知识,而是没有真相。
张登平喃喃地说:“这么简单?”
我点头:“是的,就这么简单,文化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而是对真相的敬畏,你如果不懂得敬畏真相,你就永远是个文盲。”
张三丰也说:“我们针对你,并不是针对你书读得少,而是针对你这种故弄玄虚胡说八道的态度,对自己,对别人,都很不负责。”
我接过教育大棒:“最莫名其妙的就是,那些开会演讲的,至少还为了要忽悠人给自己捞好处,你图个啥呢,胡说八道张口就来,图我们高看你一眼?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就咱们三个人,你倒还要起脸来了,要脸就少说蠢话、别做蠢事,好吗?”
张登平一句话引来一顿骂,他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一脸委屈,我也不知道我哪儿发这么大的火,倒是张三丰看得懂事物的本质,他把话接了过去:“好了,也别一直上纲上线的,张登平吧,就是习惯了装逼而已,一时改不过来,不过真的,这样的世道,还是不要被人高看的好,被人高看,就意味着无形中,你得负起责任来,而所有事,你都得自己顶着,谁叫大家高看你呢。”
他这话是说到我心里了,就是啊,这他吗人类的文明延续,关我什么鸟事,湖心岛营地能不能成为末日家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张登平要跑出来,凭什么就是我来救。
我本来想搞个社区民主,让大家知道这是所有人的事,可是活生生被扭曲成了一场政治家家酒,什么嘴脸都粉末登场,唯独没有责任。
送死让别人去,掌权让自己来,我去他吗的民主。
这才是我发火的真正原因。
张三丰曾经建议我搞独裁,在湖心岛上封个王,称个帝啥的,他深谙人性,知道公民不是谁都有资格可以当的。几千年的奴性教育,让很多人习惯了当个牲畜被圈养,也不愿意当个独立思考的人。所谓的追求也不过就是争取把自己变成猪圈里最狡猾的那头猪。
毕竟要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族群千万年的存续,这种责任感要萌生在一个被住房、医疗、教育,甚至口粮所困扰的生物环境中,听起来就很天方夜谭。
我不是没想过,我有这个群众基础,也有这个实力。要想把大家组织起来,在文明的不同阶段,需要不同的形式。民主并不是万灵丹,某些阶段确实需要说一不二的霸权。一个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寨主、堡主、教主、掌门、山大王,有时候也是救赎的一种方式。
我确信我是洞察锁的开启者,我想得比谁都多,观察比谁都敏锐,这一点活了九百年的张三丰也自愧不如,心甘情愿地跟我共进退,他应该也想知道,洞察锁究竟能不能洞察更深远的未来。
张三丰、贞慧代表了湖心岛最高的武力水平,谁不服就打谁,我完全可以称王称霸。
我两次挽救湖心岛的生存危机,这个功劳谁也比不过;我可以培养官俊兵、张登平、李峰他们这帮人做我的权力特务机构,就叫锦衣卫中央情报局武装警察部队啥的,监视并威慑所有居民;再随便杀几个不服气的人立威,这样所有人都会噤若寒蝉,而我则生杀予夺,令行禁止,湖心岛营地将很快建设成为一个整体,更好地适应末世的危险环境……等等,我凭什么杀人?就为了立威?
每次我想到这里就打住了,我不可能主动去决定任何人的生死,无论对方多坏,都应该交给法律去审判,而不是一个集公检法与一身的怪胎,这是文明社会最起码的门槛。
我即使称王,也不过是一头狮子王,带着一群野兽,在荒野里茹毛饮血。
高祖神的出现也不是偶然,对他那一套深恶痛绝的心情,也让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变成他。
都是基因锁能力的使用者,但不同的基因锁能力,催生了不同的意识形态。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而所谓洞察锁,原来是对更久远的未来的洞察。
未来,如果还有人类存续,绝不能以野兽的形式,更不能以家畜的形式。
张三丰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慈不掌兵,义不养财,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张登平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们,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当然也不会懂得张三丰在说什么。他身上的狗屁“超维锁”,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回事,毕竟是我和张三丰猜测的,但即使就是那么回事,显然也和智商没有半毛钱关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是个美好愿景,而且这句话,说反了。
没有足够的智慧和慈悲去承载巨大能力,这能力只会带来毁灭。
一个人的格局,只有一百万,突然拿到了一千万,他铁定飘,不是赌就是嫖,甚至吸毒,最终毁灭自己。
可悲的是,我们曾经的社会,怂恿着无数百万格局的小市民,去做着千万能力的迷梦,朝着毁灭奋勇前进。
我那么执着于图书馆的数据硬盘,说来说去,就是为了未来文明的格局,如果未来的文明注定要我们来建设,格局才真正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张三丰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你在洞察什么,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请记住初心好吗,别忘记我们现在该干嘛。”
我点点头:“我们得赶快了,这城市,很快会被淹,而且,所有的下游的城市,都有被淹没的危险,这个水,会发展成一场横跨半个国家的超级水灾。”
几乎所有的文明都有关于大水灾的记录,西方有诺亚方舟,东方有大禹治水,是不是意味着,这并不是第一次的人类文明大洗牌?
文盲就是个睁眼瞎,张登平完全意识不到,代表很多不爱读书的读者提问:“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