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叔的叩谢过程被迫中断，耸了耸鼻子小声说：“你大哥在家里躺着出不来，你大嫂在地上趴着蛄蛹着找鸡蛋，谁也顾不上，然后你三嫂就跟着我来了。”
霍四微妙挑眉，眼底满是难言的困惑。
“她自己说要来的？”
薛二叔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唏嘘道：“背着大宝抱着二宝就上了车，我想拦都没能拦得住。”
“起先我还怕她来了帮不上忙还耽误事儿，可谁知你这三嫂竟也有能做点儿什么的时候。”
薛二叔先前一直在这里帮着照看两个孩子，也没看到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说着不免有些好奇，踮脚探头往医馆的方向看了一眼，奇怪道：“她进去以后怎么说的？”
“那官差为啥就不抓你了？我走的时候，另一个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刚才是被人抬出来的？你又跟人在里头动手了？”
薛二叔一连串的问题砸出来，见霍四抿唇不语忍不住着急：“霍四，你说你这性子也真是的，都到官差的跟前了，你就算是心里再生气也不能直接动手啊！这要是把人打出点儿什么好歹来，你……”
“不是我打的。”
霍四心情复杂张了张嘴，在薛二叔茫然的注视中，一言难尽地说：“是杨酒酒打的。”
哪怕过去了这么好大一会儿，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场景霍四心中都仍残留着一种诡异的微妙感。
若非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居然是杨酒酒能做出来的事儿？
薛二叔听到霍四的话不得已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谁打的？”
霍四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就看到杨酒酒背着还没醒的霍妮儿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少了件衣裳，脱下来的衣裳严严实实地挡在霍妮儿身上，把人遮得连脑袋都没露出来分毫。
明明她自己也不是多高大宽厚的身形，可看着她背着霍妮儿一步步走近的时候，却让人莫名地感到心安。
揪着霍四衣摆的大宝二宝，见到杨酒酒背上的霍妮儿就忍不住焦急地叫了声小姑。
叫了几声没听到人应，小娃娃的眼眶明显就开始泛红。
还没等两个小崽哭出声，杨酒酒就头疼地说：“小姑只是睡着了，不碍事儿，明天睡醒了就好了。”
大宝二宝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杨酒酒，慢慢的又把脑袋转向了沉默的霍四。
娘说的话不能信。
但是小叔说的，肯定是真的。
注意到两个小崽子的小动作，杨酒酒心累无言地叹了一声。
她看着沉默得宛如花岗岩一般的霍四，轻声说：“我跟官府的人说的是今晚先带你回家，明日开堂问审的时候再来佐证，可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着走一趟来回也是折腾，不如今晚先暂且在县里歇下，等明日事情都了结了，咱们再回去。”
眼下的处理结果已经是霍四能想到的最好的了，杨酒酒的安排也极为妥善，不管是霍四还是薛二叔都挑不出可挑的地方。
薛二叔跟着跑了一日，这会儿确定无碍了再不能耽搁，匆匆道别就赶着把借来的骡车送去还了。
薛二叔一走，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多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寂。
话多的霍妮儿睡着没醒。
霍四是个长了嘴的哑巴。
杨酒酒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却死活找不到开口的地方，只能悻悻闭嘴。
只是不管是她，还是霍四，在这偌大的县城都没有个一熟半识，一时间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客栈倒是有，可兜里没钱不可擅动。
万幸此时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夜里也丝毫不觉得冷。
杨酒酒想了想，索性在沿街避风处找到几张茶馆留下没撤的长凳，勉强把凳子拼了拼，把昏迷不醒的霍妮儿放了上去，然后一手拉了一个小娃娃塞到自己怀里，让他们靠在自己怀里窝着的同时，对站着不动的霍四说：“距天亮没多久了，先凑合在这里待会儿。”
霍四一言不发地走到墙角边上坐下，靠着墙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言的沉默蔓延许久，杨酒酒看着他额角上豁开的血口和被白布缠了一圈的胳膊，突然说：“那两个人纠缠五妮儿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若非是早就听到了风声，他大约也不会每日都赶着往城里跑一趟。
霍四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没什么起伏地点头。
“是。”
杨酒酒闻声皱眉：“出了这样的事儿，为什么不说？”
今日要不是薛二叔凑巧也跟着，还是个热心的，这才没让两个半大孩子吃了什么要命的大亏。
可要是今日没有薛二叔呢？
霍四难不成真打算去跟那两个畜生以命相搏？
霍四听到这话仿若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因裹带着漠然而往下垂的眼角微微向上抬起一个难以言描的弧度，讥诮道：“跟谁说？”
家中若有长辈，尚可求来长辈做主。
若有权势，也可依仗权势欺人。
可问题是，他和霍妮儿什么也没有。
霍大强夫妇关上家门倒是叫嚷得凶狠，仿佛是无人能敌，可一旦遇上事儿，那就什么也不是。
自家里唯一一个会管他们的三哥死了以后，霍四就很清楚这一点，谁也帮不了他们。
要么去拼命，要么去死。
似乎是注意到杨酒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透着不赞同，霍四满脸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半讥半讽地说：“除了我，没谁会管她的死活。”
听出他话中强撑的冰冷和倔强，杨酒酒沉默片刻无奈道：“以后遇上什么麻烦切记不要轻举妄动，有事儿记得回家找大人，告状不是丢人的事儿，不会告状只知道冲动挨打才是真正的丢人，你……”
霍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烦躁道：“除了我，家里哪儿来的大人给她做主？”
“你别以为今日帮了我，就能对我说教，我……”
“霍四！”
杨酒酒再三被打断心里积起了薄怒，盯着霍四错愕的侧脸咬牙说：“你三哥是死了，可你三嫂还活着呢，别把老娘当死人！”
“遇上麻烦回家找我，记住了没？！”
霍四意味不明地怔愣一瞬，神色莫名地转头看向杨酒酒，讥诮挑眉：“你管？”
杨酒酒冷笑瞪眼：“当然是我管。”
“以后你跟五妮儿的事儿，都归我管。”
所以别跟当长辈的嫂子甩冷脸子闹小脾气，不然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