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泛起鱼肚白,街道两边就陆陆续续来了支摊的小贩,人声渐起。
被吵醒的大宝二宝摇摇晃晃地站着抬起小手不住地揉眼睛。
不久前从迷药中清醒的霍妮儿面色苍白地抱着腿坐在地上,把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
霍四靠墙坐着,意味不明地看着霍妮儿沉默的侧影说不出话,眉宇间的阴霾似乎都比夜间更深沉了几分。
杨酒酒在不远处的摊子上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大包子捧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注意到这几人之间沉默得让人窒息的气氛,她难忍头疼地啧了声,大手一抬往霍四的手里扔了个烫手的包子,直接说:“先吃点儿东西。”
说完把被包子香气勾得终于支棱起眼皮的大宝和二宝拉到自己的身边,在他们亮晶晶的眼神注视下一人给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在孩子难掩欢喜的惊呼声中掰开了霍妮儿铁钳一般围着膝盖的手。
霍妮儿眼中遍斥猩红的血丝,脸色难看得惊人。
自醒来后她就一言不发,把嘴唇咬得血渍渍的红了一片,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无端让人见了就很是揪心。
她看着手里多出来的包子沉默片刻,刚想摇头结果就听到杨酒酒嗐了一声,然后被她粗暴地捏着下巴被迫张开了嘴,错愕之间唇齿间立马多了一块软乎乎的面皮。
面皮比舌头还软,隐隐还带着一丝抹不开的滚烫,就像是瞬间把人从冰冷的深渊拔了出来,好像为这么一口热乎的面皮就可再活一遍一样。
见她张着嘴不动了,杨酒酒好笑得弯了眼。
她咬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吧?”
“我买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下,都说这个老板的手艺最好包子最好吃,果然不错。”
捕捉到她话中洋溢而出的欢快,霍妮儿梗着脖子没吭声。
杨酒酒笑眯眯地看着双手捧着包子,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去的大宝和二宝,慢悠悠地说:“一会儿我带着霍四去县衙一趟,你跟大宝和二宝就在这里等我,我把事情都办好了就回来接你们一起回家。”
霍妮儿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些反应,目光毫无焦距地看着脚边的地,哑着嗓子说了第一句话。
她说:“我还能回去吗?”
杨酒酒挑眉反问:“不想回家你想干啥去?”
“我……”
“五妮儿,昨天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杨酒酒神色颇为无奈,看起来像是想动手在她的脸上掐一下以示惩戒。
可左右找了半圈,发现她的脸上好些大大小小的口子。
再一看她脖子上骇人的掐痕淤青,一时没能找到下手的地方,只能是叹着气说:“再说本来也不是你的错,霍四赶到及时,什么也没发生,你就当是被疯狗追了一道儿喷了一脸口水,别的什么也不必在意。”
霍妮儿听完忍不住讥诮地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可是别人会说。”
哪怕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哪怕她已经拼尽性命躲过了一劫。
可出了这样的事儿,在世人眼中她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甚至还会带累家里人的名声。
但凡是个忠烈的,就该麻溜地找根绳子找个最高的房梁上吊,要么就是赶紧去找条河跳下去溺死,否则怎么洗得干净这一身的污名?
杨酒酒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啧了声冷笑道:“别人说什么是能当饭吃还是当水喝?”
“名声是什么?那玩意儿拿来能顶穿还是顶饱?”
像是怕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她反手一指自己的脸,理直气壮:“你看我,声名狼藉,我不还活着么?”
她举的例子过分鲜活且太具说服力,以至于万念俱灰的霍妮儿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是呐呐地看着杨酒酒陷入无言以对。
因为世上俗人千万,可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把名声糟践成杨酒酒这样的人是真的不多……
见她不吭声了,杨酒酒哭笑不得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她三两口把剩下的包子塞到嘴里,拍了拍手站起来说:“大宝,二宝。”
大宝和二宝正捧着包子啃得头也不抬,听到叫声茫然抬头,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跟杨酒酒前世养过的仓鼠的一样,光是看着她就觉得手指头痒,想戳。
为了防止好不容易缓和的母子关系因为手痒再度破裂,杨酒酒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声,弯腰看着两个娃娃的眼睛,认真道:“你们帮我和小叔照顾小姑好不好?”
“我和小叔一会儿就回来。”
有小姑在,大宝和二宝点头点得不假思索,对杨酒酒毫无留恋。
无形中再度被嫌弃了一把的杨酒酒心累无言,站直看向靠墙坐着的霍四,说:“走吧,我陪你去。”
霍四本能地想说不必。
可话未出口,杨酒酒就已经迈步走在了前头。
显然,她没打算给霍四开口的机会。
而半个时辰后,霍四再一次在杨酒酒的身上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口舌之下出奇迹。
杨酒酒靠着一张嘴,成功把他身上可能的罪名全脱了个一干二净,顺便还鼓动着县太爷在一怒之下当场判了田七和赖麻子监禁三月。
要不是这两人昨日挨的打太惨,现在人都还昏着,说不定还要被愤怒不已的县太爷拎上堂来打一顿板子才算作数。
而在所有的过程中,杨酒酒只字未提霍妮儿。
等堂上的审问过了,霍四在极度茫然和难以置信中跟在杨酒酒的身后走出县衙的大门。
杨酒酒看着逐渐升高的日头忍不住微微皱眉。
大人顶着烈日走上两个时辰尚觉吃力。
更遑论大宝和二宝?
就算她背一个抱一个,可霍四和霍妮儿都受了伤,他们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正当她想说忍痛去坐车时,沉默了一路的霍四突然抬起头意味不明地问:“你到底是谁?”
杨酒酒迈出的脚在半空中狠狠一顿,在霍四看不到的地方瞳孔毫无征兆地缩成了一枚针尖。
就那一刹那,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