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短短的一瞬间杨酒酒都想了些什么,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理活动。
不过在想象了一下霍四臭着脸被先生压着背书打手板的场面后,不得不说,堵在心口的那口闷气的确是散了不少。
霍妮儿琢磨不清楚她是怎么进去出来就换了张脸的,不过见她没那么生气了,还是不由得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难得的没心疼银子,手头松了不少,把蒸好的鸡蛋羹端到杨酒酒的面前,还想给她舀粥。
杨酒酒见状哭笑不得地拿过她手里的碗,说:“我又不是残了。”
她靠着左手不是很顺畅地给自己添了早饭,又额外打出三碗粥来放在边上晾着,这才说:“对了,你刚才说今天要出去?”
霍妮儿愣了下无奈点头,说:“你昨晚穿的那件衣裳我看了,破了的地方倒是不打紧,缝上就行,可染了那么多血只怕是不好洗干净。”
这时候洗衣裳多是用草木灰,偶尔能用上点儿皂角,但是这俩玩意儿都不见得能把那一身吓人的血洗得不留痕迹。
杨酒酒身上这身又被剪得不成样子,在家里无人的时候稍微凑合一下还能行,可长久这么穿着到底不是办法,万一被人看到不知还要传出什么闲话。
要是换在昨日中之前,她是不敢想去买料子做衣裳这种事儿的。
可昨晚霍四给足足给了她十两银子!
虽说这银子的来历让人一听了就觉得心慌,可既然是到了手里的,拿出来给杨酒酒做两身衣裳也没什么。
应当的。
杨酒酒侧头一看自己破烂得毫无风情的袖口脑门一涨,用勺子把大碗里的鸡蛋羹舀出一些放在霍妮儿的碗里,剩下的又用盘子扣上放了回去。
霍妮儿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鸡蛋羹有些无措,皱眉说:“这是特地给你炖的,不用给谁留,你那伤……”
杨酒酒嗤笑出声。
“我还没那么娇弱。”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门?”
霍妮儿看着只吃了几小口就不动了的杨酒酒气闷,没好气地说:“等大宝和二宝醒了就走。”
“去县城?”
“不是,去镇上。”
县城那地方,她一时半会儿还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的。
镇上跟县城不是同一个方向,从临溪村往北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
镇上比不得县城繁华,可该有的东西也都有,只是类别没那么多罢了。
杨酒酒摩挲着筷子想了想,说:“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去。”
霍妮儿看着她的胳膊本能皱眉想拒绝,可谁知杨酒酒下一句脱口而出的就是:“你还小,自己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可是……”
“还有就是你是咱家的钱袋子,我想买东西不跟着你跟着谁?”
她端起尚有余温的粥喝了一口,含混一笑,说:“我之前听人说镇上有烧窑卖坛子的,正好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到时候你别心疼花钱。”
霍妮儿和霍四都算不得大人,可自打分家一块儿过后,她从未把他们当成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来看。
哪怕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可语气依旧满是温和。
霍妮儿又是气她不顾惜自己的伤势,又是心酸感动她这种时候都还念着自己,又急又气之下都没能吃下今日的第二碗粥。
临近出门前,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的大宝和二宝终于揉着眼睛下了床。
杨酒酒脸色比起往日少了些血色,可脸上的笑容与往日无异,举手投足间也看不出端倪,除了衣裳穿得比往日古怪些,任谁来了也看不出这人的胳膊上还缠了好几层纱布。
大宝和二宝也完全没察觉到不对。
只是在想扑到杨酒酒身上的时候,脖子后多了四只手。
霍四和霍妮儿联手把两个不知轻重随意乱扑的孩子摁住,心有余悸地说:“三嫂,要不我跟她去吧,你在家休息?”
杨酒酒弯腰亲昵的用脑门碰了碰大宝和二宝带着汗的脑门,头也不抬地说:“没事儿。”
“你在家里带着大宝和二宝,我们很快就回来。”
她说完笑弯了眼,毫无征兆地张大了嘴。
被霍四揪住了后衣领的大宝见状嗷呜一嗓子笑了起来。
“哈哈哈!”
“小叔快放开我!娘亲又要咬小孩儿啦!”
二宝像条滑溜的鱼似的,在霍妮儿的怀里扑腾得摁都摁不住,咯吱咯吱地乐着双手捂住眼睛,小嘴学着杨酒酒的样子张大得莽大,嗷嗷地喊:“咬人啦咬人啦!”
“吃小孩儿了!”
杨酒酒哈哈笑着吧唧两口,啃得两个小团子不住跺脚,嗷呜奔着到处擦口水。
日常缺德冒烟儿的杨酒酒笑得不行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动声色地避开朝着自己胳膊扑过来的大宝,点了点他的脑门说:“在家跟小叔一起,乖乖的?”
跑远了的二宝见此忙不迭又奔了回来,两眼发亮的把自己的小脑门凑了上去,心满意足地被杨酒酒点了点。
看眼前的两个小萌娃就差摇尾巴的样子,杨酒酒忍着笑说:“你也是,乖乖的?”
刚刚还皮猴子似的大宝和二宝连忙抓紧了小手,瞪圆了眼用力点头。
“娘亲放心,我们一定乖!”
“特别乖!”
“好。”
“娘亲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杨酒酒大清早的开始亲子时光,逗得两个小娃娃笑得眼睛都没怎么睁开过,母子三人和乐得不行。
霍四和霍妮儿在一旁见了好一阵心惊胆战,一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就没下去过。
霍妮儿生怕弄着她的伤,见她还不想走的样子,忍无可忍地拽住直接强行把人拖走。
人都出门儿了,可还能听到杨酒酒含笑的嗓音。
她说:“你们三个在家里好生待着,等我回来就给你们买糖吃!”
大宝和二宝欢呼着跳起来鼓掌,乐得在院子里一圈连一圈地来回跑圈。
同样被当做了小孩儿来哄的霍四心情复杂地揉了揉脸,掌心覆目时,压制不住的笑声却悄悄地从指缝中倾泻而出。
伴随着清晨的光,一点一点在依旧破败的农家小院中缓缓而散。
家里留了三个孩子看家,杨酒酒和霍妮儿出门走得毫无心理负担。
手里有了底气足够硬的银子,掌管财政大权的霍妮儿也难得大方一次,领着杨酒酒直奔镇上唯一的一家布庄,精心对比后选出了两匹料子,摆在杨酒酒的面前眼神发亮地说:“你看看喜欢哪个?”
镇上没什么好料子,多是些物美价廉的粗布,也没什么复杂的花样。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颜色。
霍妮儿选出来的一匹水红,一匹烟罗紫,颜色都相对较深,触感没多细腻,可在农家人眼里也是难得的好物了。
毕竟寻常农家户的人好几年不添新衣是常有的事儿。
孩子的衣裳更是完美地奉行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节俭作风,补丁一个叠一个的打,直到实在找不到地方下手了,才会忍痛放弃。
就连霍妮儿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早就洗得发白没了颜色。
杨酒酒看着她选出来的料子微微挑眉,说:“给我的?”
霍妮儿不假思索地点头。
“不然给谁?”
“一定要二选一?”
霍妮儿迟疑眨眼:“你都喜欢?”
杨酒酒压下上扬的嘴角神色凝重地点头。
霍妮儿左看看右摸摸,纠结半晌忍痛出声:“掌柜的,这一匹多少钱来着?”
掌柜的闻声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咧嘴龇出自己的大白牙,说:“姑娘眼光好,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料子了,价钱也不贵,一匹就这个数!”
霍妮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比划出来的那个八,心有悸悸地咽了咽口水。
“八百钱?!”
一匹八百钱合起来两匹可就是一两六钱!
就这还敢说不贵?!
一呼一吸间霍妮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快疼碎了,可转头看到杨酒酒破破烂烂的袖子,还是忍着心痛闭上眼咬牙说:“我们买了!”
不就是两匹料子吗?
看在她三嫂最近都很像样的份上,买就买了!
霍妮儿正在掌柜的欢喜的笑声中哆嗦着手掏钱,猛地听到身侧的杨酒酒云淡风轻地说:“那个竹青色,宝蓝,还有那个茶色的,也一起要了。”
霍妮儿瞪大了眼看着掌柜的欢天喜地的去抱点到的布料,整个人都仿佛是被鞭子从后背上抽了一下似的失控的颤了起来。
她表情诡异的看着还在指点着掌柜的拿东西的杨酒酒,痛心疾首。
这人上辈子是个敞口的钱袋吗?
怎么有多少造多少,全都上赶着往外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