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心痛到红了眼的霍妮儿背着被布料装满的背篓步步艰难地走出布庄的大门,跟在后头的杨酒酒看着手里小巧得堪堪只有巴掌大的鞋却堆得满眼是笑。
鹅黄色的小鞋子做得极其精致,鞋面上绣着寓意吉祥的元宝,最前头还绣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就连微微上翘的胡须都勾勒得极为清晰,看着就很是讨人爱。
她用食指勾着鞋子在霍妮儿的眼前晃了晃,说:“这个大宝穿一定好看。”
霍妮儿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心累捂脸:“五十文!”
“就这么一双半个巴掌大的鞋五十文!”
价格贵得如此离谱,它能不好看吗!
看着痛心疾首的霍妮儿,杨酒酒心情不错地笑出了声儿。
她说:“咱又不是没钱,给孩子买点儿东西怎么了?”
“大宝的那双鞋不知穿了多久,大拇指在外头飞就算了,前几日鞋底子跟鞋面都分了家,不换新的怎么行?”
霍妮儿不满瞪眼:“可是那天我不是帮他补好了吗?”
农家户的娃娃哪儿有这么讲究?
别说是鞋底敞口了,光着脚到处跑的也不少啊!
霍妮儿越想越为刚刚数出去的银子心疼,抽着气说:“再说了,鞋子我又不是不会做!”
“你要了这么多料子,拿回去全部做成衣裳也能剩不少边角料,省下来的纳个鞋底就能缝,自己做的话一双鞋还要不了二十文,别说是一双,就算是三双五双也能做,怎么就非得花这个多余的钱?”
杨酒酒顺手把欣赏了半天的小鞋子塞进布包里,头也不抬地说:“你又要给我做衣裳,还要给大宝二宝做鞋子,什么都让你做,你什么时候能穿上新的?”
怒火中烧的霍妮儿茫然一顿,不解道:“我穿什么新的?”
杨酒酒理所应当地抬手一指,对着背篓里那批水红的料子说:“你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小姑娘家家的,整日穿戴那么素做什么?”
霍妮儿难以置信:“这是给我的?”
杨酒酒好笑挑眉。
“不然呢?”
她拎着装了两双鞋的小布包晃晃悠悠地走在前头,慢悠悠地说:“这颜色适合你,当然是你的,不然还能给霍四么?”
这玩意儿给霍四,霍四只怕是宁可赤膊狂奔也死都不穿。
她刚刚选的时候就想好了,既然是白得了一小笔横财,不花就对不起自己胳膊上的这道伤。
拿回去家里人一人添置两身合适的,就当是提前庆祝了。
霍妮儿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儿,侧首看着入眼鲜艳的水红,咬着唇挣扎道:“可是我有衣裳,何必……”
“妮儿。”
杨酒酒哭笑不得地转头打断她的话,伸出食指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忍笑道:“大宝和二宝都有的,你自然也有。”
“好了,你与其一味地心疼银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教我上手,否则等回去以后这些都是你的活儿,你一个人要做到什么时候?”
她原本是想直接买做好的衣裳的,可哪怕她再舍得花钱,看着做好的价格也不由得生了退意,只能退而求其次买料子回去自己做。
可实话实说,她不会做针线活儿……
霍妮儿听到这里表情变得微妙不少,盯着杨酒酒的后脑勺说:“你怎么不自己做?”
杨酒酒眼睛转着在看街上的东西,话不过脑子也没多想,张嘴就说:“我不会啊。”
“你不会?可是……”
可是你以前分明是会的。
以前的杨酒酒懒成了精,满脑子转的都不是正经事儿,做的最勤快的事就是拿着针线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改出各种花样,不堪的性情和行事下是一双旁人难及的巧手。
在日子实在艰难的时候,她还会接些针线活儿,同样的东西,她做出来的价格能比别人做的高出好几文,就因为手艺难得。
可她现在说她不会……
霍妮儿眼里明暗不断翻涌而起,看着杨酒酒闲适中又带着自然挺拔的背影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在杨酒酒看不到的地方来回交错的全是无声的复杂。
杨酒酒以前走路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也知道怎么才最勾人,走一步就能晃三下,恨不得把被衣裳包得死紧的屁股晃出浪,把腰扭出花儿。
可如今眼前的人行走间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利落洒脱,丝毫不见矫揉做作的扭捏之态,再难找出与之前相似的模样。
霍妮儿不知想到什么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不言,不知不觉就止住了步子。
走在前头的杨酒酒说了几句话没得应答,狐疑转头见她站着不动,奇道:“妮儿,你怎么了?”
霍妮儿咬着牙轻轻摇头,含混道:“没什么。”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什么多余的花样,做成什么样儿你就怎么穿,到时候别叨叨来叨叨去地念叨说不好看。”
杨酒酒没想到她担心的居然是这个,怔愣一瞬止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那种挑三拣四的人吗?”
霍妮儿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你不是吗?”
“你要是不挑的话,刚才怎么不买那三十文一双的鞋,非得要这五十文一双的?都是一样要上脚的鞋,就你事儿多定要贵的。”
“这个好看啊!”
“好看能当饭吃?”
霍妮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扔下杨酒酒大步就走,憋着笑乐了半天的杨酒酒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你这小丫头怎么说着说着还带急眼的?等等我!”
霍妮儿今日出门,单纯只是为了买些料子。
杨酒酒出门却是冲着镇上的烧窑来的。
镇上不大点儿地方,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巴上,远远就能看到写着烧窑二字的旌旗在风中招展。
入了铺子,里头只有一个翘着腿抽旱烟的老头儿,看到来了客人也不起身招呼,老神在在地砸吧着嘴吐出一口白雾,隔着一层模糊的烟雾说:“想要什么自己看,不讲价,要就直接拿,不要就走。”
老头儿长了张凶相,说话也很不客气。
杨酒酒晃着胳膊转了一圈,大致明白了这铺子里为何门可罗雀。
她蹲下身敲了敲地上的一个酒瓮,说:“老人家,这个怎么卖?”
老头儿掀起眼角看了一眼,说:“二十文。”
原本心不在焉的霍妮儿听到这数立马炸起了背毛,震惊地指着那个比两个巴掌合起来大不了多少的酒瓮哆嗦道:“多少?!”
“二十。”
“你咋不直接去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