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和杨酒酒的对话很轻很轻，以至于前头的薛二叔什么都没听到，也察觉不到就在自己身后无声掀起的风起之声。
等到了县城，霍四也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薛二叔帮着他把车上的酒瓮都卸下来摆在路边，走之前还不放心地转头问：“你们真的不需要我再送送了？”
“你们这么多东西，你三嫂的胳膊还伤着不能用力，你自己一个人搬的话，多麻烦啊。”
薛二叔是好心，然而这个问题就连霍四自己都答不上来。
因为除了杨酒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把这些酒瓮搬到什么地方去。
霍四茫然地看向杨酒酒，杨酒酒笑眯眯地冲着薛二叔摆摆手，说：“我们到这里就行，不好耽搁您做买卖，等回去的时候，我们再来寻您坐车。”
薛二叔闻言也不耽搁，笑呵呵地应了声好就赶车走了。
霍四小心地把每一个酒瓮都搬到了不会被人碰到的地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瓮声说：“三嫂，咱们接下来咋整？”
杨酒酒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注意到他眼里的闪烁，无奈一顿之下忍不住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霍大强太狠了？”
自话说开后霍四就不吭声了。
尽管他平时也是个长了嘴不说话的哑巴，可这种时候还是少见，他也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被杨酒酒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大约是没想到杨酒酒会直接问，明显地怔了一下。
可等他开口时，说出的话却是让杨酒酒意外的。
他说：“其实也不是。”
“我只是……”
“只是觉得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的事儿解决不了，家外的事儿还尽给你添乱，临到头来，好像除了倒忙什么也没帮上。”
至于霍大强，他当真是一点儿也没觉得心疼或是膈应。
他生来就没圣人的那颗包容万物的慈爱之心，也学不会以德报怨。
尽管与霍大强是正儿八经的血亲，可在他心里，他也从未把霍大强真的当成过福祸相依的亲人。
霍大强的死活他也不在意。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于杨酒酒而言好像是个累赘。
要不是……
“你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个？”
在霍四联想到更多的自责之前杨酒酒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见霍四眼露不解，杨酒酒哭笑不得地说：“这是你该想的吗？”
“我……”
“老四，这话我说过很多遍，这也是我跟你强调的最后一遍。”
“你和妮儿在我心里跟大宝和二宝没两样，孩子就有孩子该做的事儿，与你们无关的琐事不需要你们多想。”
杨酒酒抬起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轻飘飘地说：“多的事儿有我，用不着你们操心。”
“行了，别愣着了。”
杨酒酒看着发愣的霍四忍不住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下，打了个响指说：“你在这里看着，把那个装了酒的水囊给我。”
霍四愣愣地把水囊递给她，见她要走禁不住问：“我不跟你一起去吗？”
“你去做什么？”
杨酒酒好笑地举起手中水囊晃了晃，说：“这么多东西不好搬，我先去把买家找来，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按杨酒酒自己的想法，有买卖当然是自己做，有钱当然是自己赚的才是最好。
可实际上眼下想完全独立自主是很难的。
没客源，没店面。
甚至都没有自己独自的招牌，冒冒失失地支起了摊，也不见得就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自己想要的银子。
前思后想之下，她还是决定先找个跳脚板。
那就是先找个买家，把手上现存的酒分批卖出去，等手里有了多余的闲钱，多酿出一些存货后再另行择选店面营业。
而买家的头一个选择，当然是县城里的酒楼。
酒楼与专门卖酒的酒坊不一样。
在酒楼中酒水只是添头，重点在饭菜。
而开酒楼的人多数也没掌握酿酒的技法，店中供应外卖的酒水也多是从酒坊中买来的。
这样的酒楼没有自己的酒水招牌，跟谁买都是买，就算是暂时卖了一些到酒楼中去，来日自己想开酒馆的时候，二者也不会起冲突惹麻烦。
可如果是卖入了酒坊，说不定就会有人动方子的心思，又或者会在自己开店之前张冠李戴抢走自己打出来的名声。
前后思量一番，杨酒酒果断找到了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
她进门时初初扫了店内一眼，虽说时辰还早，可店里已经坐了不少吃饭的食客，多数食客的桌上也都摆着一个小巧的酒壶。
她心中稍定，站定后就对着笑面相迎的小二说：“劳烦小二哥通报一声，我有事儿想找你们掌柜的。”
这年头谁有事儿找谁，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很少有人会直接找上门，多数时候都是通过旁人传话，然后才选时间见面。
可杨酒酒一进门就直接摊开了说明来意，店小二微顿之下误以为她找掌柜的有什么大事儿，连忙找了个空处让她坐下，说：“您先坐，我这就去找掌柜的来。”
“多谢。”
店小二去了没一会儿，掌柜的就面带茫然地走了出来。
见站起来的杨酒酒，他迟疑地眨了眨眼，不确定地说：“这位是？”
杨酒酒没直接答他的话，反而是把自己手里的一个酒杯递了过去。
酒杯里装着的，是她刚才从水囊中倒进去的酒。
要不是从杯口溢出的一股酒水特有的香气，光是看着这清淡的色泽几乎没人能认出来这居然是酒。
掌柜的愣了一瞬就忘了自己的问题，也不在意杨酒酒的避而不答，呐呐地盯着她手里的酒杯，意外道：“这是什么？”
杨酒酒见他这副神色就猜到自己此行成了大半，勾唇一笑把酒杯放在他的手中，说：“您既然是闻到了味儿，想来心中已有了猜测。”
“不瞒您说，我今日冒昧来访，为的就是这杯中之物。”
“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尝尝，这东西如果能让您满意，那咱们就坐下来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