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市面上酒坊不少，可酿出来的酒大多都是差不多的货色。
色浑，味重，入口还不可避免的有一股呛口后劲儿。
可不管是哪个酒坊里酿出来的酒，都与眼前杯子中装的大为不同。
酒液清澈如山间泉水，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让人难以忽略的浑厚浓香。
掌柜的纠结着接过酒杯，凑在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惊喜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浅浅地啄了一小口。
清酒入喉，在舌尖瞬间炸开的是一股辛辣，可紧随其后的就是一股后劲儿十足的余香。
前调深重，后调清冷余味十足，自喉头翻涌上唇齿之间的，全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醇香之气。
掌柜的愣了半晌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仰头一饮而尽，眼底随之迸发而出的就是无尽的惊喜之色。
寻常的酒都呛喉咙，哪怕是喝下去好一会儿了，皮肉之间也始终有一股火烧火燎的劲儿。
但是这杯子里的却着实不一样。
不管是入口时的厚重，还是入喉后的余香，无一丝刺鼻的冲劲儿，丝丝缕缕透出的都是难以言喻的浓厚香味。
掌柜的开了几十年的酒楼，自己也是个好杯中之物的好手，却是有生之年头一次喝着这样难得的佳品，当即就激动得眼都红了。
不等边上迷惑的店小二出声，他的脸上就绽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忙不迭邀请着杨酒酒坐下。
“来来来，这位……”
见他面露不确定之色，杨酒酒了然之下无奈浅笑，解释道：“我是已婚之人，不过已经丧了夫君，掌柜的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杨酒酒就好。”
“杨酒酒？”
掌柜的久经世故老练得很，一听杨酒酒这意思大约是不想透露已亡夫家的名姓，索性一拍掌就笑着说：“哎呦，我也姓杨，说起来咱俩还算是本家，我今年四十有五，只怕比你大了不少，既如此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托大唤你一声杨妹子。”
杨酒酒对叫自己什么全无意见，笑了笑就从善如流地点头说：“那感情好。”
见她应了杨掌柜乐得嘴都合不拢，不住地说：“来来来，杨妹子快坐下说话。”
“虎子，快去倒茶！”
满头雾水的店小二甩了甩手上的白巾去了。
杨掌柜坐在杨酒酒的对面，激动地搓着手说：“杨妹子既是入了我这小店，又先亮了好酒，想来是有关于这酒的事儿想跟我说？”
杨酒酒这一招看似不起眼，实则却是最能抓人心的。
开场不说来意，先亮出自己的底牌，等心动的人主动开口。
这样一来是省下了费口舌解释的功夫，二则是在对方确定感兴趣后，暂时定下自己的有利之地。
她抬手亮招出得敞亮，杨掌柜也不想多兜圈子，索性直接说：“不瞒你说，我对你刚刚拿出来的那个东西很是感兴趣，杨妹子要是有意的话，不如咱们详细说说？”
这话正好中了杨酒酒的下怀。
她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水囊，笑着说：“您说得这么爽快，难道不用多尝尝了？”
杨掌柜心动地看了水囊一眼，失笑道：“如果是好东西，尝一口也就足了。”
“要不是好的，就算是尝上千百口也是多余，我开酒楼凭的是灶台上的手艺，吃的是舌头上的这碗饭，这东西的好赖尝一口也就够了，多的不必。”
杨掌柜属实是个爽快人，开了嗓就让人心生好感。
为此杨酒酒之前准备的客气话也没找到机会说，稍想了想就说：“掌柜的明眼慧心，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意，我倒是也不好跟您多说废话。”
“我今日来为的就是这酒的买卖，如果您有意的话，我想把这东西卖给您。”
杨掌柜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听完立马就乐了。
他说：“那咱们算是想到一处去了，只是……”
他目光期待地看了那水囊一眼，笑着说：“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可卖？”
杨酒酒笑了笑不答反问：“您想买多少？”
杨掌柜立马拍板：“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只要是你手里有的，我全都要了！”
好酒不愁无人可品，入了酒楼的大门，也不会发愁无处可卖。
只要是杨酒酒拿得出来，有多少杨掌柜都不介意全都收入囊中。
大致摸到了他的底线，杨酒酒悬着的心无声落地，在杨掌柜期待的目光中说：“眼下有的不多，可若是只供您一家买卖的话，倒是也可确保每日不断。”
“不过在商言商，既然你我双方是买卖关系，我就不得不多嘴问一句，看您觉得这东西到底值个什么价，又打算以什么价跟我买？”
县城中的酒楼不算多，可七八家怎么也是有的。
只要杨酒酒不嫌麻烦，她大可拿着这水囊一家一家的去造访，挨个详谈。
可独家的买卖跟众家分享能带来的好处是多是少，她心里自有别的论断。
否则也不会头一家就选定了最大的酒楼。
她能想到的，杨掌柜自然也能想到。
这酒杨掌柜能尝出是好东西，别家酒楼的掌柜自然也能。
杨掌柜生怕到了眼前的好处长翅膀飞了，赶在杨酒酒再出声之前连忙说：“杨妹子说这话就是见外了，你我既有本家的缘分，这东西又确实是不错，我怎会让你吃亏？”
他搓着拇指上的扳指想了想，说：“我往日跟别家的酒坊买酒，都是按斤论价，一斤酒可匀出六大碗，一大碗便是一壶之数。”
“正常来算的话，当以一壶七文的价格来算，一斤便是四十二文，可你这酒与别家的都不一样，只怕耗费的心力和功夫也不少，我魄力往上拔一截，给你五十五文一斤的价，你看行吗？”
五十五文一斤，算起来比别家的一斤高出十三文。
平心而论，确实是个不错的价格。
只不过杨酒酒在沉吟片刻后却选择了笑着摇头。
她说：“低了。”
“要不您再想想？”
杨掌柜苦着脸说：“妹子，这价已经不低了，就算你出去挨个打听，估计也不会比这个更高了。”
“可您也说了，我这东西与别家的都不一样。”
杨酒酒状似发愁地叹了一声，苦笑道：“要想拿出来的东西不一样，背后费的力气就不能少，您是不知道，寻常酒坊中的只需用高粱或是荞麦就可出酒，可您刚刚喝的那一小杯却足足用了五种粮食，这买粮食的花费不少，前前后后耽搁上数月才可得一酒瓮，出的量更是少得可怜，要是真按这个价来算，我其实是白忙活了一场，什么都没捞着。”
见杨掌柜面露纠结之色，杨酒酒心下微微一笑放低了声调说：“更何况您再仔细想想，酒坊中出的酒，您家有别人家也有，自然不好抬价，否则也容易失了客源，可您家若是有了别人家没有的东西，那或许就不一样了。”
物奇价可居。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道理。
本钱大了收益自然也大，全看有无这份定力。
杨掌柜被杨酒酒说得心动不已，忍了忍没忍住，咬牙说：“六十文，不能比……”
“六十五。”
杨酒酒竖起五个手指，定定地说：“六十五文钱一斤，您要是真想要，就是这个价了。”
“哎呦，六十五当真是高了，妹子你……”
“可我如果说，我往后还能拿出比这个更好的酒的话，您还会觉得这个价高吗？”
满脸挣扎的杨掌柜听到这话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说：“你还有比这更好的？”
杨酒酒耸肩轻笑，慢悠悠地说：“只要您出得起价，您要的我都有。”
“全看您想不想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