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希曜从身后看,少女一头墨色齐腰长发,身材纤细,亭亭玉立。
他心中浮起疑惑。
这人是谁?
为什么叫他哥哥?
他顶多只有一个妹妹,这个妹妹就是深深!
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妹妹。
还有他毁容?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要是毁容了早就退出大荧幕了,不会在媒体面前露面。
媒体得到回答,炙热的目光投射在少女身上,那份狂热劲儿又开始了。
“请问你跟越影帝有什么关系呢?”
“据说你们无血缘关系以兄妹相称,这件事是真的吗?”
“越影帝,据说你毁容是因为调戏一名女星,脸上被其所伤,你该如何向喜欢你的观众交代,该如何向大荧幕前为你痴迷的人交代!”
记者们问的话越来越偏,到最后几乎是质问。
一句句、一声声像是要把越希曜钉在耻辱柱上。
越希曜皱眉,想说话,却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上前几步,直接把少女揽在身后,以保护的姿态,抬眸犀利道:“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但是,我已退出娱乐圈多年,某些资本还想从我身上获利,把我在大众面前来溜一圈,我不在意这种事情。”
他轻呵,周围的反光的墙壁上照出他此时的模样。
疤痕满面。
妖孽般的容颜被疤痕遮盖,看起来和风靡全球的大影帝越希曜格格不入。
他心中惊了半晌,反问自己这个丑八怪是谁。
如果这人真是他自己,他绝对会疯掉,宁愿死去也不愿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人的面前,他一生放荡不羁,张扬肆意,如果在自己的鼎盛时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疑是当头一棒,把自己砸得晕头转向。
然而,越希曜心中惊涛骇浪,身体依旧不受自己控制,周围的媒体不断拍摄着他的丑照,故意恶化他的发言,给众人营造了一个丑陋没落的影帝形象。
这是无良媒体惯用的手法。
越希曜无比熟悉,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是资本干的吗?
还是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就算得罪了又如何,以他的实力绝对不会轻易折腰,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突然间,人群中又涌来了无数的人。
他们手持鸡蛋、蔬菜,就像古代对待囚犯一样,使劲儿往越希曜身上砸。
他死死把身后的少女护住。
鸡蛋砸到额角,鸡蛋清顺着脸颊往下流,头上顶着菜叶,狼狈不堪,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废物。
他不肯转头,让少女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越希曜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自发行动,他的灵魂禁锢在其中,体验着另一种人生。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未来吗?
他脑海不由自主冒出这个念头。
身体咬牙承受着莫大的屈辱,却始终把少女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受丝毫伤害,宛如一块白玉需要温养。
捧至手掌心,放置心尖。
突然间,是一阵倒地声响,特别近特别近。
越希曜瞳孔紧缩,只觉得世界上的一切色彩、人以及事物都在慢慢淡化,逐渐消失不见。
他回头一看,跪坐在少女身前。
终于,他看见了少女的容颜。
墨色长发,清澈如水的双眸,弯弯的眉毛,秀气的鼻子。
熟悉,无比的熟悉。
软软的语调,就像深深一样。
一旦露出这个念头,越希曜控制不住身体发颤。
如果这是深深——
他会疯掉。
意识无法控制身体,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前进,无数的大手推搡着他往前跑,接受这现实。
精致秀美的少女早已没有了呼吸,眉目安静,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预兆。
轰隆隆,黝黑的夜色里,乌云不知何时笼罩了整片天空。
先是小雨,再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最后演变成鼓点似的雨声,噼里啪啦,不仅砸在地面上,也砸在了越希曜的身上。
无数的记忆涌进脑海。
那些颓废的、消极的记忆,以及遇见深深之后,变得快乐、明媚,像是光明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的心中涌起了无言的、寂静无声的疼意,泪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掉。
一向肆意张扬的越希曜,在此时泣不成声,沙哑的嘶吼声响彻整片区域。
“啊——”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不要带走她。
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让他恢复了记忆。
他愿意用此生所有为代价,换取神明聆听他的心愿。
“求求了——”向来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越希曜跪下,泪水砸在少女脸上,神情恳求,语气卑微,“深深,醒过来好不好。”
“我会带你去游乐园,我不会再惧怕,给你看我的容貌,我会给你买无数的糖果吃,不会再笑你是个小矮子。”
醒过来好不好。
雨夜中,吞没了无数的话语和浓厚的感情。
不会呼吸的尸体,逐渐冰凉的躯壳。
她死掉了,为什么死掉,是什么原因,他一概不知。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一定会给予最深的宠爱,爱她胜过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深深对他更好的人了。
经纪人背叛,公司把他当摇钱树,喜爱他的观众对他憎恶无比,连最热爱的事业演戏,都因为毁容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一无所有。
*
越希曜喘气,呼吸急促,猛烈从床上起身,满头冷汗。
他记起来了。
无数的记忆如碎片般拼在一起,合成一幅幅完整的画面。
额角的汗珠滴在雪白的床被上。
温和的嗓音响起,“三弟,你终于醒了?”
越希曜抬头,眼前人白大褂,半长发,遮住了耳廓,气质温润,谈吐非凡。
他脸色一变,差点按不住手痒一拳打过去。
这不是萧子鹭是谁!
小时候整日和他打架的萧子鹭,好家伙,怎么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他,真是晦气。
萧子鹭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笑容温柔,“三弟,你活了下来,开心吗?要不是深深妹妹,我会让你死在病床上的。”
越希曜在几个兄弟中最讨厌的就是萧子鹭了。
狡诈如狐,腹黑难缠,小时候,他俩打架的次数多了,萧子鹭身子骨没现在这样好,跟个弱鸡似的,被他一拳搁到,没想到萧子鹭跑去学了医,记仇到了现在。
越希曜也不虚他,双腿交叠,背脊依靠在床头,懒散撑住下巴。
“早知道是你救的我,我宁愿去死呢~”他拖长声线,语气变得嫌恶,啧了一声,“谁要你这个家伙救我了。”
萧子鹭笑眯眯,手上拿着一碗中药,“不是我救的你,是深深妹妹救的你,要不是妹妹的请求,我立刻就送你上西天。”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谁也不愿意落入下风,你一句我一句,讽刺意味十足。
深深从张薇姐姐那里听到希曜哥哥醒过来的消息,抱着怀中一大堆糖果,兴冲冲地朝着越希曜的病房走去。
这已经是希曜哥哥昏迷的第六天了,她每日都来这里,子鹭哥哥一直跟她说会救醒希曜哥哥的。
她还是提心吊胆,担忧无比。
深深的小手手抱着糖果,没办法开门,只能用小小的身躯努力去推开房门,等她打开房门,正准备小跑进去,没想到一脚勾到了门槛上,摔了一跤,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散了一地。
她呆呆地抬头看,看见哥哥们都同时转过来看她。
深深小脸一红,羞愧道:“我,我才没有摔跤呢!这个门槛太高了,我不是故意摔倒的嗷!”
她在疯狂为自己找借口。
总而言之,就是不肯承认摔跤的人是她。
深深一点儿都没哭,十分坚强,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糖果,屁颠屁颠走到越希曜面前,扬起花儿般明媚的笑颜。
“希曜哥哥你终于醒啦,深深好想你呀!”她说到这里,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深深差点以为希曜哥哥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尘封在冰棺中。”
深深说了一堆的话,像个小话痨似的。
越希曜嘴角上翘,心中哼道:这小兔子还挺关心他的嘛,看在她这么关心的份儿上,明天给她买一卡车的糖果,让她开心个够。
不过,昏迷了整整六天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这六天内做的梦,宛如真实的一般,像极了前世的记忆。
不,这不是梦,那样的情感,那样的快乐。
深深见希曜哥哥一直傻笑个不停,把怀中的糖果全都递给他,软乎乎道:“希曜哥哥,吃糖糖呀,这是深深专门用小金库给你买的彩虹糖!”
萧子鹭站在一旁,无情说道:“抱歉了呢,深深妹妹,这些糖我没收了,毕竟你希曜哥哥大病初愈,不能吃太过甜腻的东西。”
深深懵了,迷迷糊糊道:“是、是这样的吗?”
她的心在滴血。
早知道希曜哥哥醒过来不能吃糖,她就不傻乎乎地向应景哥哥要钱钱买糖果了。
呜呜,到现在钱钱没有了,糖果也没了。
深深欲哭无泪,试图商量道:“那子鹭哥哥,你可以把糖果还给深深吗?”
她小心翼翼探出小脑袋,像只小雏鸟,无比胆怯地问道。
显然是怕极了他的模样。
萧子鹭失笑,他有这么可怕吗?
顶多就是没收了深深的糖果,让她学习中药,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越希曜看见这一幕,懒散不下去了,这人当着他的面欺负深深,是当他是个摆设吗?
越希曜双手抱胸,冷笑出声:“喂,二哥,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这可是深深送给我的糖果,我没说现在吃,你没收了又是几个意思?”
他咬重了二哥两个字,挑衅地挑了挑眉,“你要是想跟我打一架就直说,不必把小朋友送给我的糖给抢了吧?难不成是深深没给你送过糖,你羡慕嫉妒恨了?”
这句话说的扎心。
萧子鹭嘴角僵硬。
如果有一个角落,他早就蹲在角落种蘑菇了,满头乌云,仿佛受了晴天霹雳般。
难不成是他这个哥哥做得太失败了?
深深见到两个哥哥,宁愿给三弟送糖,都不问问他吃不吃糖。
两人你来我往,当着深深的面又吵了起来,当真是水火不容,待在一起就会发生争吵。
深深听应景哥哥说过,希曜哥哥最讨厌的就是子鹭哥哥了。
深深歪了歪小脑袋。
子鹭哥哥虽然讨厌,经常没收她的糖糖,可是这也是她的哥哥呀。
深深喜欢每一个哥哥,因为他们都很温柔,也特别喜欢她!
喜欢是相互的呀。
“子鹭哥哥,希曜哥哥,你们不要吵啦!”深深小脑袋瓜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好主意,叉腰道:“我可以把糖果分一半,一半给子鹭哥哥,一半给希曜哥哥,这样的话,哥哥们能不能不要再吵架了呀?”
她嘀咕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因为这样特别像幼儿园里的小孩子吵架拌嘴,哼,我都不会这样呢,像个幼稚鬼一样!”
幼稚鬼——
这三个字给了两人沉重的打字。
他们真的是一个幼稚鬼吗?
不不不。
越希曜率先摇头,他才不幼稚。
他瞪了萧子鹭一眼,“你才幼稚,要不是你先惹小爷,小爷才不会和你吵起来!”
他气得都说出了自称。
萧子鹭强忍笑意,眼底笑出了泪花,虽说成为幼稚鬼,但是这个称呼也蛮可爱的。
“幼稚鬼也不错,这可是深深妹妹给我的爱称,你要是不愿意接受,那我只好成为深深妹妹一个人的幼稚鬼了。”
他这话说得越希曜火气上涨。
可恶的萧子鹭!
等他彻底恢复过来,一定要好好跟他打一架,一雪前耻。
萧子鹭接受了幼稚的称号,手指摸了摸深深的小脑袋,笑意吟吟。
“深深妹妹,看来你希曜哥哥不满意你给的称号,在这里疯狂发怒呢,我们不要理他。”他牵着深深的手,作势就要抬腿往外走,“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今天出了太阳,子鹭哥哥带你去吃雪糕好不好呀?”
深深呆住。
子鹭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