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未曾想到,白厚栩居然会是只身来此,上一回身旁跟随的几人,此时一个也不见踪影。
尤其是那个老太监,魏征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他记得当初为了黑虎帮一事,他还曾跟对方好生争论了一番……想来也就是殿下在侧,否则祖上积德,或许他能留个全尸。
但魏征从羞窘中回过神来,见到顾忠没跟着白厚栩一同前来的时候,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大庭广众,人群密集,燕王乃是千金之体,他和房玄龄两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个什么变故,该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是让殿下赶紧进楼。
听到小二的话,他当即厉声说道:“我等为何要走?此番我们的人已经齐了,你赶紧前面领路。”
小二以为他服软了,不由冷笑一下,低声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是些吃硬不吃软的……咳,既然这样,那几位客官就跟咱来吧。”
天禄楼的一楼大堂中已近乎满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小二把他们几人领到一个墙角旮旯的桌位,假笑道:“呐,诸位客官,就这了,请入座吧。”
魏征怒道:“你这是何意?吾等的座位分明不在此处。”
小二诧异道:“怎地?你原来还想着之前那地儿啊。那对不住,你瞧瞧,那里已经坐上人了。”
魏征扭头看去,果然之前他们所定的那靠窗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其中有一个看上去还有些面熟,正是之前那个曾与他们发生些许口角的汉子。
魏征当即道:“原来是他们,吾等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难道还比不过这些卖身为奴之人?!我只问你一句,这座是你们让他的,还是他们强占的?”
小二冷冷道:“客官,别说我不提醒你,你说话还是小点儿声,若真是让人家听见了,只怕你今天是出不了这门。我呢,从头到尾都是一片好心,有的人,你是惹不起的,还是退一步的好。”
魏征又道:“可笑,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某如何?看来是他们强行占去的了?你们天禄楼只认衣衫,不认公理,真是会做生意。”
小二皱眉道:“客官,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有趣,我就问你,这世间可有不认衣衫的地儿?不说别的,就说咱们燕国的各个衙门,你进去得挨五个板子才能说话,而人家呢,衙门就是他家开的,来去自如,你懂么?”
房玄龄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道:“真是好大的口气,今上早就有令,士族七罪,与庶民同列,更何况,这些家仆也谈不上士族之人。”
小二摇摇头,道:“我懒得跟你们多说,你们呀,要么换到这儿入座,要么,还请另寻别处。要怎么着?快些个,我忙着呢。”
白厚栩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了半晌,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他从小到大,历来高居人上,前呼后拥,别说给他白眼难堪的一个没有,就连在他面前能站着行礼的,也就不过那么区区几个,所以自尊心是异常的不敏感。
除非像这世的白厚极来送他一杯饯别酒,又或者像那世的曾焕直白的指着他的鼻子骂娘,否则他对这等事历来看得挺轻,此刻根本不觉得坐这与坐那临窗的位置有什么区别。更别提像魏征一般屈辱之类的感受,那是半点也无。
白厚栩不明白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有什么争论的必要,因此倒是对这魏征以及房玄龄又失望了一些,不由耐下性子劝说道:“魏兄,我不能出来太久,此处虽挤,但也算僻静,我们便在这里罢。”
魏征怔了一下,旋即有些羞愧的低声道:“殿……许大人,是某魏征无能,以至于让你陪我一起受辱,真是汗颜无地,还望恕罪。”
白厚栩摇头道:“魏兄此言差矣,哪怕是山间陋室,若有良朋好友在侧,也不亚于华宫美阙,今日我来赴约,既为魏兄贺喜,也为燕国得人,又何须纠结于这区区座位。便是席地而坐,又有何妨?”
魏征还没回话,房玄龄便拍掌道:“许大人说得极是,单单听闻此言,吾已深觉不负今日之会。没想到许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豁达通透的心胸,吾是自愧不如。难怪许大人深得……器重。”
房玄龄都深受震动,魏征是明了白厚栩身份的,一时更是心怀激荡,觉得君恩浩荡,若不是强自忍住,都险些落下泪来,再度作揖道:“是,征谨受教。”
当下三人便就在此坐了下来。而后房玄龄是一咬牙,点了好几个天禄楼中价格不菲的拿手好菜。这一顿吃下来,别说魏征是囊空如洗,就连他在拿到俸禄之前,只怕也得天天去喝野菜汤,可他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不一会儿,饭菜酒水上来了,而那小二听了白厚栩的话后,也不由得心里有点佩服,不仅上菜极快,还特意给他们加了一个屏风,以方便他们说话。
“许贤弟,为兄平生极少服人,但今日是服你了。一番高风亮节之言,宛如明月凌空,辉映万物,不仅能令君子戚戚,还能令小人动容。”
几杯下肚,房玄龄双颊微酡,话不仅多了起来,而且又表现出了自来熟的本性,“……许贤弟真是有古之遗风,让吾不禁神往,今日一会,是吾的荣幸。许贤弟,吾再敬你一杯,来,饮胜。”
白厚栩端起酒碗,示意道:“饮胜。”说完,一仰脖,一碗水酒就便落了肚。
再看碗底是涓滴不剩,又引来房玄龄一阵赞叹,“许贤弟好酒量,真是爽快。”而后他也学着白厚栩的样子,一口气把一碗酒喝下,结果一个不小心,被呛得一阵咳嗽。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摆手苦笑道:“见笑见笑,吾往日喝酒都是一口一口喝,今日换了一碗,倒有些不适应。”
白厚栩道:“房兄酒量似乎也很不错。”
酒喝的太急,房玄龄眼前有些模糊,看着白厚栩的脸,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可酒意上头,也来不得细想,回道:“往前吾也觉得不错,但今日遇到许大人,吾才知自己原来是个井底之蛙,惭愧惭愧。”
白厚栩微笑道:“我是从小赴宴甚多,不得不喝,若按我本心,我是不喜喝酒。”
房玄龄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许兄弟,如果吾没看错,你应该是士族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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