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白走后。
隔天下了一场雨，天气便迅速的冷了起来。
程衍没看天气预报，衣服穿的少，又赶上加班，凌晨的冷风一吹，第二天就感冒了。
起初只是头有点昏胀，到了中午变本加厉，浑身都开始酸痛起来。
但手头的工作没做完，又不好请假。
死撑着把内容赶出来，临近晚上七点，程衍身上已经是阵阵冷汗。
附近有社区医院，护士先拿温度计给他测体温，一量已经是38.9度。
医生不肯收，让他去上级医院。
手机上查，最近的医院过去也要2.9公里。
人一生病就难免脆弱。
程衍身边又没有人，坐在长椅上，止不住的酸涩就涌上心头。
用纸巾擦了擦鼻涕，他给许洛白打电话，
“哥哥……”
手机听筒传来嘈杂的声响，混合着男人高亢的划拳声：
“来来来、喝一杯”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
许洛白的声音里面带着晕乎乎的酒意，
“干嘛？”
“……”
程衍本来是想听听他声音，找点安慰的。
可听到他的声音，又觉得是自讨没趣。
于是说，
“没事了”
“傻逼，找骂是吧？”
许洛白不耐烦，
“有屁赶紧放！”
“……我生病了”
旁边有人手搭在许洛白身上，
“来来来，许总，咱俩初次见面，这个面子你得给啊”
许洛白把手机拿远了些，忙着去应付眼前的人，碰了杯之后，又把手机拿到耳边，
“你刚说什么？”
这下子，程衍连刚才那点儿勇气都没有了，
“哥哥在外面少喝点酒，照顾好自己”
“就这点事？”
“嗯”
程衍的声音很轻，唯恐被他听出鼻音。
“浪费时间”
许洛白嘟囔一句，立刻挂了电话。
程衍坐在长椅上，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滴滴滴”挂断的声音，拿着手机的动作维持了许久，才放下来。
他脸色苍白，眼睛往下看，睫毛垂在眼窝处覆盖出一小片阴影。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在自嘲，低低笑了两声，方才起身——
这一下子却是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
还好伸手扶住了墙壁。
不远处的医生在给一位老年人问诊，护士也来来回回的穿梭忙碌着。
没有人注意到程衍。
——
他只想要一点点的关爱，可是没有人，能给他。
打车到临近的三甲医院。
挂的急诊，这会儿发烧已经烧到了39.1度。
医生开了单子，要输液。
等折腾完回家已经很晚。
吃了药倒头就睡。
早上醒来，却看到手机上有四通未接来电。
全部都来自于同一个人，许洛白。
程衍害怕他有急事，拨回去半天才有人接。
许洛白声音里带着清晨的睡意，
“喂，哪位？”
“是我，哥哥”
一听是程衍的声音，许洛白腔调立刻就变了，
“艹他妈的你急着给你妈上坟吗，这么早打什么电话啊？”
他像一头暴怒的喷火龙，火气顺着无线电波直烧到程衍耳朵上。
把手机拿开一些，程衍说，
“你半夜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许洛白翻了个身，歪头想想，
“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哦”
程衍知道了，大概又是他醉酒后的无意识行为。
他总是这样，酒品差的很，不对，是连人品也差。
醉酒后的事情不仅一概不认，还总喜欢倒打一耙。
就像他们两个之间的第一次，明明是许洛白喝醉了酒哄骗的程衍。
可等酒醒了，许洛白又反诬是程衍对他觊觎已久，蓄谋为之。
许洛白这个人，蛮不讲理他称第二，满世界都找不出第一来。
不过他惯会装蒜，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总是表现的跟正统英国绅士似的，再加上一张天生的好皮囊，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上钩的也不在少数。
有一年暑假，许叔叔到欧洲公干，顺便带上了母亲。
家里面就剩下许洛白跟程衍两个人。
许洛白叫了一大帮子人来家里开轰趴。
其中有一个蓝眼睛的混血儿帅哥，鼻梁挺的像石膏捏上去的一样，又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是整个晚上人群中的焦点。
程衍那会儿十五岁，许洛白早不拿他当小孩儿看待，一点约束也没有。
他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新奇又兴奋，整场跑来跑去，又喝了许多酒，蓝色的、红色的、淡绿的液体都有，刚开始不觉得，后面上头，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他套上睡衣迷迷糊糊的出房间，
“哥……”
喊了一声没有应，四下里去找。
厨房敞亮的玻璃窗，阳光直射进来，亮的程衍睁不开眼。
但他还是看见了，流理台上，那个蓝眼睛的混血儿被许洛白抱住腰，抵在怀里面亲吻。
他惊慌失措的逃窜。
后来那个画面时常出现在梦里，但蓝眼睛的混血儿却变成了自己。
那时候读《红楼梦》。
贾母批评贾琏说，“腥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
在这回事情上，许洛白比起贾琏，可以说是不遑多让。
所以程衍从来都不觉得，许洛白是个能安定下来的主儿。
他也从来没担心过，许洛白能为谁定下心来。
可是现在许洛白却突然说，他要跟楚南悦定下来。
甚至连结婚生子都已经安排上日程。
程衍接受不了。
******
周五那天临下班的时候下了雨。
程衍没带伞。
好不容易能有一天不加班，谁知却被雨困在了办公室里。
他悲催的发了条朋友圈：
“今天留住我的不是工作，而是像依萍去找她爸要钱那天下的那么大的雨”
后面又加了两个“笑哭”的表情。
很快，朋友圈就提示有新消息。
有人在评论里面“哈哈哈”，还有一个，是陈舟，问他，“还在公司？”
程衍不知道怎么回他。
普通朋友他一定爽快的回复。
但陈舟是甲方爸爸，而且还是高贵的4a爸爸。
手按在键盘上犹豫着，陈舟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诚惶诚恐的接起来，
“喂？”
“还在公司吗？”
陈舟问他。
“额……在”
“刚好，我也要回家，接上你一起吧”
陈舟是好意，程衍虽然不是很想接受这份好意，但是他总不能去驳了陈舟的面子，于是只好答应。
陈舟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
他举一把黑色的伞，过来接程衍。
雨下的大，为了不被淋湿，两个人不免贴的近了些。
陈舟比程衍个子要再高一点，他左手拿着伞，右手顺势搂住了程衍的肩，
“你靠近些，当心淋到”
他声音沉稳，一点占便宜的意思都没有。
反倒是程衍往外面斜了斜动作，显得刻意局促了些。
今天的雨下的又急又迅猛。
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结界一般的水流顺着玻璃呼呼地往下落。
虽然是打着伞，但身上难免还是沾到了一些雨水。
程衍上车就把呢子外套脱了，里面剩一件黑色的小黄人卫衣。
陈舟淡淡撇过来一眼，问他，
“程衍，你多大了啊？”
“二十二”
“唔”
陈舟点了点头，笑着说，
“我整整比你大了十岁”
也就是说，他今年是三十二岁。
“看不出来”
程衍也笑，恭维他，
“我还以为你最多二十五六呢”
“这话可有点违心”
两个人说笑两句，气氛总算是轻松起来。
雨下的大，高架下面堵的跟停车场似的，半天也没挪动一步。
程衍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早回家一天，还浪费在路上了”
陈舟打趣他，
“是家里面女朋友在等呢？”
“没有没有”
程衍澄清，
“单身”
“我也是单身”
陈舟侧过脸来看他，眼里含笑。
程衍心里面突然跳了一下，他以为陈舟在暗示什么，谁料下一句陈舟又说，
“做广告是有今生没来世，工作不规律，连正经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是呀”
程衍心放回到肚子里去，
“我们公司除了结了婚了，基本上都单身”
“差不多”
陈舟点点头，说笑，
“这个行业是这样——要拼就得单身”
程衍倒是没想到，他能放下架子，跟自己一个小菜鸟一块儿吐槽。
“我还以为你们4a不一样呢”
“4a也得干活儿不是”
前面的车终于动了，陈舟踩了点油门，也跟着动起来。
外面路灯的光照进来，照在他身上，几处明，几处暗，稳重又有味道的男人。
两个人东拉西扯，不知怎么的聊到家庭上来。
陈舟说，
“我姐跟着姐夫很早就移民去了澳洲，前几年我姐生孩子，我爸我妈也跟着去了澳洲——为了给她带孩子，去年好不容易说要回来，得，我姐又生了二胎——就剩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留守看家”
他说完又问程衍，
“你呢？”
“嗯，我们家就我跟我哥”
他话说的简单，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
陈舟听出来了，
“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
程衍把手肘抵在车窗上，又把头靠上去。
他惯常会掩饰太平，又笑说，
“我哥还说呢，就我们这种情况，现在的女孩儿哪个不想嫁？”
有钱有势，父母双亡，嫁进来直接就是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光是想想，程衍都嫉妒楚南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