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易江一案,在很多人看来沈寂都是多此一举,原本就是铁案,根本没必要费劲再查,甚至是郑殷。
此事入了千澜的耳中,她也很疑惑。按说他们需要赶路,实在没必要为了查案再耽搁几日。但在她心里又觉得沈寂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事关性命,不可谓小。而且易氏兄妹来自山东。
千澜晌午就回了住处,恰好沈寂也才从府衙回来,两人门下碰见,千澜就迫不及待的过来问他。
“听说大人今日接了个案子?”
沈寂没想到已经传到她这里了,低头一笑:“你从何得知?”八壹中文網
“外头都传遍了。”千澜煞有介事的向他描绘,“今日那些百姓都传,说新来的一位大人,接了一桩命案,案子的凶手自山东逃难而来,还有个貌美的妹妹。”
“都说大人是瞧他那妹子可怜,才起了恻隐之心答应帮的忙呢!新来的大人不就是您嘛!如何?大人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沈寂没来得及说话,沈宸便先愤愤道:“还只去了府衙掉这案子的卷宗,可那知府死活不乐意将卷宗给我们!至今我们还未将案件弄明了呢。”
千澜闻言一笑,“不着急,知府不乐意给要么是他自己有鬼,要么是他觉得案子没有再查的必要,要么就是担心大人查清真相,凶手不是易江,会损害他的官声。”
“毕竟年关将至,吏部也是该考核底下官员的......不过还没弄清楚案件,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她看看两人身后:“近棋呢?”
“还在提刑按察使司。”沈寂看她半晌,迈步进了门,“不是去西湖游玩了,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千澜咧嘴,提起裙摆跟随在他后面,“美景嘛,偶尔看看还行,赏久了就容易腻。”
“那你用过午饭了?”
“当然,该说不说,这杭州龙井虾仁真是不错,吃一次就忘不掉,大人,咱们今晚再吃这个菜如何?”
“不行。”
“为何?”
沈寂也不回头,语气透着喜悦,“因为美食吃多了也会腻。”
……说的也是。
三人前脚刚入了门,近棋带着易霜后脚就到了。
是以在院中温书的廖瑜见他们一批批的回来,不禁一愣,放下书站起身道:“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千澜在阳光下笑得很灿烂,“没事……表哥一个人待在这里无趣吧?我们正好给您解解闷。”
看她笑容也知道没什么大事,但看她这笑容也晓得给他解闷这样的话是她在胡说。
廖瑜忍不住睇她一眼,笑道:“就你会说话。”
又见到近棋身后脸色苍白,右手被包成个粽子的姑娘,他一怔,猜到他们是有事要办,于是道:“你们忙罢,我回房间歇一会儿。”
两厢告了礼。
等廖瑜走后,千澜便去沏了一壶茶上来。
沈寂他们已经正襟危坐在正厅旁边的耳房问话。
易霜坐在他们下首,千澜为她倒茶时,她很自然的站了起来,盈盈福身。
“多谢姑娘。”
千澜大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客气。”行径上显然是忘了自己才是位簪缨之家的贵女。
沈寂向她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眼底笑意满满,等千澜落座,他才正色问易霜。
“易姑娘哪里人士?”
“回大人的话,民女山东临清澧乡人氏。”
沈寂又问:“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因何来了杭州城?”
易霜心知眼前之人是唯一能救哥哥的人,怎会隐瞒,一五一十将家门报了个清清楚楚。
“家中不知有没有家人了,世上的至亲也唯有我哥哥一人。我家原在临清也是大户,在澧乡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就在三年前的那一日,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她已有哽咽。
“三年前一伙人夜里闯入我家,将我爷爷捉了去,并留下话,让我们用半数家底换我爷爷回来,当时是父亲当家,他素来是位孝子,自然见不得爷爷受磨难,于是便与本家商量,要拿出一半家底去换爷爷,可旁系的叔伯不乐意,说爷爷将死之人,没有必要。”
“甚至每日来府上闹,说我父亲只顾着自己的爹,全不管一大家的死活。乡野地方,整个村子都沾着亲带着故,可纵如此,我家的家财就是我家的呀,我们用自己的银子救我爷爷出来又怎么不行了?”
她拿袖子抹了眼泪,倔强的小脸绷着,脸上写满不甘心他们无理取闹,有无可奈何他们欺人太甚。
沈宸话听了一半,陡然停下,不由抓住圆椅扶手,急道:“他们这般欺负人……那然后呢?”
“我父亲被气晕,醒来身子便不太好,那些叔伯就以父亲病重夺了掌家权,父亲气不可遏,挣扎病榻半月,终还是离我们而去。”
千澜凝眉打断她,“你们不曾报过官?”
易霜白净的小脸上淌满泪水,瞧上去柔弱可怜,但性子却很坚韧,想起那些悲痛的回忆,咬牙切齿道:“自然报了官,官府派人来查了两天,后面只说没有线索,便走了。”
“这就走了?”千澜不可思议,气的她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刚要骂人,注意到沈寂投过来的视线,规矩了几分。
“那后来呢?你爷爷回来了没有?”
易霜悲从中来,摇头道:“父亲走后第二日,爷爷也走了,尸首被他们悬挂在村口。”
“我家已然家破人亡,可叔伯们还不满意,竟要将我们赶出澧乡村,我母亲去与之理论,被活活砸死在我和哥哥眼前。”
听到这里哪怕是沈寂都有点胸闷。
千澜也半晌都说不上话来。
这是旁系的叔伯?
说句真心话,仇人都不一定做到这份上!
近棋顶着怒气问了一句,“之后你们兄妹二人便辗转来了杭州投亲,结果遇上命案是不是?”
易霜泪流不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强撑着点了点头。
近棋恍然,难怪她方才在提刑按察使司门口这般不要性命。
心存恨意的人要比寻常人的心志更为坚毅,而置身黑暗中的人亦会比寻常人更加渴望光芒。
她的哥哥是这世间她唯一的亲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