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座上的姑娘泣不成声,这话也是无论如何都问不下去了。
但她在这儿哭也不是个办法!
千澜抿抿唇,走过去轻轻安抚她,又问:“姑娘你如今是住在何处?今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易霜想要回答,但直喘着气,似乎一直过不来似的,话再说不出半句,支支吾吾了半晌。
这模样谁见了都要揪心一把。
哭到极致便是如此,说句话都是困难。
近棋上前一步道:“爷,澜姑娘。易霜姑娘身上身无分文,平日里住在破庙之中,穿不暖亦吃不饱,如今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找衙门灶间的大婶借的。”
千澜愣住。
“那她平时吃什么?”
近棋沉默了一下,才抬头道:“在山中挖些野菜和树根,或者自己下河摸鱼,运气好能吃顿肉。”
这般孤苦伶仃的一个姑娘,从原来的锦衣玉食,沦落至如今竟要靠挖树根充饥。家破人亡,唯一的依靠还在死牢里头。
这事若发生在千澜身上......她不定会怎么样,说不好吃第二口树根时就准备投河喂鱼了吧。
她不敢想。下意识看向沈寂,企图为易霜说点什么。
沈寂恰好看过来,温润的眼眸与之相对,他刹那间便明白了千澜的心意。
吩咐道:“将易姑娘安排在晚秋那间屋子里吧,暂且先在这里住下。之后之事再议。”
易霜闻听此言,连忙下跪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近棋扶起了她,“我家爷素来热心,澜姑娘也是顶好的人,你哥的案子交给他们,必然能查清真相。走吧我先带你下去。”
千澜急跟上道:“我去找两身裙衫给她换洗。”
此间事了,易霜也在这小院里安顿下来,在吃过一碗米粥过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间还在哭喊,死拽住近棋的衣角不放,声声唤着“哥哥”。
近棋尝试扯了扯,这丫头居然还抓得更紧了。
沈宸提议道:“你不妨就在这陪着,她好容易才睡着觉,要是你这么一扯,醒了怎么办?”
近棋很为难的看着他:“七爷,这,属下是个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怎么得了?”
沈宸想了下,觉得他的话没什么毛病,这便撩袍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仰视着他,目光锃亮。
“那我在这陪你陪着她,这样不算是孤男寡女了吧?”
千澜扯扯嘴角,“你们不觉得两个男人在别人姑娘屋里才更说不过去吗?”
沈宸眉毛一拧,认为千澜的话更加有道理,他向近棋摊手,有些无奈的笑笑:“那小爷帮不得你了,你在这好好看着她。”
“爷你别这样!”近棋还想说点什么,千澜二人却早已出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床尾的圆凳拿过来,坐着闭目养神。
沈寂正在院里,负手而立,挺立的脊背向着这边。一言不发的看着远处湛蓝的天际。秋天的天很该灰蒙蒙的,让人见了觉得压抑。像这般万里无云,晴朗明媚的天实属少见。
千澜站在游廊上看了他良久,见他还没察觉到自己在他身后,便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大人在看什么呢?这么大日头不觉得晃眼睛吗?”
沈寂目光幽凉,发出似有若无的轻叹。
千澜见他好像根本不想说话,一时兴起,就非得让他说两句了。
“易姑娘可真不容易,没料想她命运如此多舛,大人也是在想此事吧?”
沈寂轻轻“嗯”了一声,但猜不出情绪。
“大人你说是哪样的诱惑会让她叔伯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来呢?”
沈寂动了动,深呼吸了一下,望着眼前的女子,喉结微动。
“我不知。”
可见他也想不通。
日头下千澜明媚一笑,不打算陪他在这晒太阳了,留下一句:“大人慢慢想吧!卑职去午休,记得我的龙井虾仁。”
拍拍手就要走。
沈寂闻言再绷不住,轻笑出声,这丫头还在想着吃呢。
他拉过她的手,细致的揉了揉。
“你这女子,爷现在就带你去吃可好?”
千澜眯眼笑着,把手从他手中抽回来,揉揉自己近日涨起来的小肚腩,“那可不行,我才吃过午饭,现下吃不下,大人还是晚点时候再来请我吧!”
沈寂牵她小手,已经大步迈开,不容她拒绝,“那就随我出去走走,我请你吃茶。”
“那我觉呢?”千澜声音在后,人已经被他拉着往外走了。
“回来再睡。”
沈寂说带她来吃茶,她寻思着高低要带她去吃点什么吧——没想到真只是吃茶。
她被留在这闹市旁的小茶肆里。
身旁车水马龙,热闹喧嚷。小贩声声叫卖,买菜的娘子同卖菜的阿婆正在讲价,无奈年岁上不占优势,输的一败涂地。
市井百态,最是真实。
茶小二肩上搭着白巾,利落的给她擦了桌椅凳,“姑娘请坐,喝点什么茶?”
千澜看着卖菜的阿婆又开始和人讲价,不禁笑出声,随口道:“先上壶碧螺春。”
忽然一串糖葫芦放到她面前,沈寂从她身后绕到前面落座。
“大人去给我买糖葫芦了?”
明知故问,这小女子!
“大人真好。”千澜笑嘻嘻的,很不吝啬夸他。
沈寂扬眉一乐,说话间小二已经上了茶。千澜把茶往他面前一推,“大人喝茶。”
说着将糖葫芦外面的糖衣剥了,吃起来。
沈寂吃了口茶,扭头去看卖菜的太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回绝了三个人的讲价,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就好像一点小小的成功也能被看作天大的欣喜。
在侯府衣食无忧的他有些想不通。
“你说,他们为何会这么容易高兴?”
可同样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千澜,却很知道原因。她嘴里塞着糖葫芦,又将剩下的递给沈寂,“大人吃么?”
沈寂没有迟疑,笑着咬了一个。
千澜立马就咧嘴笑开,笑容比太婆的还要灿烂。
“就像现在大人吃了我递过来的糖葫芦,我就很高兴。太婆多挣了几个铜板自然也高兴。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温饱,不想那些恢弘大志,追求的少了,就很容易完成,完成了愿望自然也就高兴,知足之人才会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