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宁的办法是有效的。
中原人讲究“吃茶”，除了嫩芽直接用热水冲泡，大多的叶片是要先淹没成粉，然后用水冲泡服用，也有的品种是以铁壶吊悬，大火一直蒸煮。
总之，吃茶的方法有许多种，且各有不同。
但如今行军在外，大家也就不必拘泥于形式了，只寻些普通的茶叶，整片的放入到马奶之中，再用大火烧开了，再用碗分给众人。
这样煮开的马奶，腥膻之味少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浓郁的奶香，其中还隐隐有茶叶的清香味。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做法不吃什么功夫，也不需要厨子有什么高超的下厨技能，只要能生火就行，其余的只需要拿平日里盛汤的马勺搅和搅和即可。
这样热乎乎的东西喝下肚子，大家的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真好啊，这样一煮开，马奶都不腥了。”一个随行的仆人如此说道。
“可不咋的。”和他在一处吃饭的一位骑兵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干巴巴的肉干，又喝了一大口煮开的马奶，“真是舒坦！这热乎乎的奶喝下去，嘴里的肉干都不觉得干巴了！”
这些随着她一起到避寒部来的仆从，大多受过训练，可以说避寒部的话，而这些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士，也都可以说中原话，两方交流起来也并不困难。
“哎，大个子，你们避寒部的人，以前都是喝生奶的吗？”仆从好奇地问道。
“倒也不是都这样，要是不出来打仗，我娘在家也是煮开马奶，有时候还放上佐料，味道可香了！”高个子骑兵砸吧砸吧嘴，想起了家乡的问道，“不过出来打仗就惨多了，赶路重要，没什么时间做这些。”
“这倒是……”瘦小的仆从点点头，又羡慕地说道，“不过你们都有肉吃，这比我们强多啦！”
“哪儿啊！我们也不是天天都有肉吃的。”高个子骑兵摇摇头，否定了这种说法，“出来打仗的时候，我们才有肉干，而且吃的时候也要小心存量，不能一次性吃光。”
“从前新大王还没继位那会儿，我们穷得很嘞！那会儿我们要给寒铁部上供牛羊，自己的族人都快饿死了。”
“我们平日里能喝些马奶、吃点干酪就算不错了，就连青稞面也不是时时都有的，到了冬天一个个饿得不行。”
“虽然每家每户有几头羊，可谁舍得给杀了啊？还留着产奶、刮毛呢！”高个子苦哈哈地说道。
“不过新大王继位以后就好多了！”高个子骑兵似乎很崇拜乌骁，脸上都带了笑模样，“新大王人好，本事也大，带我们攻城掠地，将寒铁部那帮畜生都给干翻了！”
“你们虽然过得不好，但也不能去杀我们的人啊……”瘦小仆从小声说道。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们何时去你那里杀过人啊？”高个子也挺不高兴的，“你说的那种一进城就烧杀掳掠的，那是寒铁部的人，和我们避寒部可没有关系。”
“瘦小仆从一愣，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们在城里从听人说你们……咳咳……”
“我骗你干啥啊！”高个子气呼呼地说道，“我们大王说了，进城以后不许我们烧杀抢掠，更不许掳掠妇女啥的，不信你去城里问问啊！”
“真的呀？！”仆从惊讶地说道，“看来你们军纪严明，与传闻中不大相同……”
“新大王人很好，也不会像前大王那样抽打我们，可是不许掳掠以来，我们的粮食总是紧巴巴的。”高个子叹了口气，“嗐，不过总比之前还要给寒铁部交纳牛羊那会儿好过多了。”
寒铁部之前一直压榨避寒部，是乌骁继任后才结束了这种状态。
“这倒也是……大家都不容易。”仆从喝了一口碗里的奶，心情颇为复杂，“我们那边现在过得也不咋样，税供一月三变，家里都没有余粮了。”
一聊到粮食，两个底层出身的人就有了共同的话题。
寒宁远远地便瞧见那些坐在一处聊闲天的人，见他们坐在一处，并没有互相敌视的样子，反而还能用生涩的语言互相聊上几句，心中颇为欣慰。
避寒部恶名在外，初来的时候，随从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十有八九都是在宫里过得不好的给塞到这里来了。只有少数七八人是从姜家府邸来的旧人。
不过眼下这些人虽然还不适应塞外的生活，但至少能消除掉一部分对避寒部的恐惧，这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大娘子，看来这避寒部也并非是想象中那样凶蛮至极，只是行动粗鄙些罢了。”惜影在旁边说道。
寒宁点点头，说道：“温饱尚且不可满足，人心自然难以教化。”
塞外一半是沙漠，粮食都种不了，牛羊生长需要周期，也不是时常能吃到。
那边的人南下扰边，基本都是苦日子逼的，饭都吃不上了，自然谈不上什么道德了。
但好在乌骁治军严明，倒也没有伤害过平民，这让寒宁心里舒坦不少。
若是乌骁的军队四处烧杀抢掠，那她便不可帮助避寒部了。虽说身上背着国仇家恨，可让天下黎民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是她与父亲、子琮的共同心愿。
若是踩着他们的底线，那即便复了仇，想必他们于九泉之下也不会安乐的。
“大娘子说的是，食不果腹之人，何谈礼义廉耻。”惜影叹了口气，“只是日后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还要辛苦大娘子您了。”
“所以我们必要先解决避寒部粮食紧缺、过冬困难之事。”寒宁喃喃道。
她与惜影不同，此时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避寒部的民生之苦。
这种粮食偶有短缺的情况若是放任下去，让情况恶化，那乌骁再怎么约束也无济于事。当一个人快要饿死的时候，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寒宁正想着，乌骁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公主以茶煮奶的法子，甚是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