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宁转过身去,发现乌骁已经在身后巨石上坐了下来,修长的腿从皮甲下探出来,勾住巨石的凹槽。身子则向后倚靠,颇有一股放肆的野气。
他言语有礼,举止克制,可不知为何,寒宁就觉得此人野性难驯。
他就好像卧在山岗之中的猛虎,坐卧之时倒也平静,可却随时随地可能突然蹿起来,直接咬破敌人的咽喉!
更何况,寒宁见过他出刀,那样快的刀,可想而知已经收割过多少人的性命。
“有成效便好。”寒宁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搭话道,“不知此处距离避寒部真正的休憩之地还有多远?”
这路是越走越荒芜,粮食也越来越少,寒宁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
“大约要在冬日了。”乌骁顿了一下,又跟了一句,“塞外苦寒,明日公主还是在城中多买些能够御寒的衣物,我们再一同上路吧。”
因为有乌骁坐镇,避寒部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拿下了政国一个半的州,其中有紧邻避寒部的临北州整个大州,还有半个苍寒州。
以之前寒宁出嫁时的寒水关为分界线,北边已经属于避寒部,南边则还属于政国。
如今寒宁等人的位置就在临北州的最后一个城池——居漠城附近,离开居漠城,再往北走,出了漠寒大关,就真真正正地进入了避寒部原本的领地了。
“多谢大王体恤。”寒宁对他笑了笑,以表谢意。
初时,寒宁并没想到,这位一直陪在她身侧的将官,便是那位避寒部的大王。毕竟敢孤身深入敌国的城中,这份胆识实在罕见!
近日来,她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很多关于乌骁的评价。
避寒部的人都很信服这位新王,听说就是他推翻了寒铁部之前在塞北地区的统治地位,一下子将草原给统一了起来。
听闻从前旧王在位时,避寒部一直被寒铁部压迫,自己都吃不饱饭了,还总要上缴牛羊等食物供给寒铁部,过得十分憋屈。是乌骁潜入到寒铁部,刺杀了对方的大王,又趁着对方军心涣散之时,一举将寒铁部给推平了!
自此,避寒部中的人都十分信服乌骁,甚至寒铁部的贫民也都暗暗感激乌骁的举动,毕竟他们从前一直被贵族剥削,此时终于不用受罪了。
虽然威名在外,但渐渐的,寒宁发现乌骁其人虽然在征战时心狠手辣,可却并非是那种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大恶人。
攻城不烧杀,这已然是极大的功德了。
因为其母就是中原人,乌骁了解一些中原人的规矩,对她也颇为尊重,和她说起话来也从来不摆架子。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何会连着去世两位未完婚的妻子,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寒宁望着对面那人银色的面具,难得地开了个小差,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转而问道:“如今居漠城中百姓民生如何?”
“不好不坏吧,这里紧邻塞北,本就年景不好,但总算有城池、有村落,大家互相帮助着也能过下去。”乌骁如实回答,以为寒宁害怕买不到适用的衣物,他还补充道,“虽不富裕,但城中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
寒宁听他这么说,对于这边的情况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
难怪一开始避寒部扰边的时候政国的皇上不着急想对策,实在是因为这里距离都城太远了,年景不好,税收也收不上来,皇上对这边的管辖力不强,城池丢了对政国影响也不大。
直到后面乌骁把军队推进到下一个大州的寒水关附近,政国才真的慌了。
寒宁略一思索,便露出一丝笑容,对乌骁说道:“既然大王已经决定暂缓回乡一两日,那明日不如陪小女到城中走走吧?”
寒宁想到城中去看一看,到底两国接壤的地方民风如何。避寒部土地贫瘠,沙漠居多,若是想要除了牛羊以外的吃食,那就要依仗打下来的中原城池供给。
这是最后一座城池了,离开这里,军士们的粮草便更难补给,避寒部百姓过冬的粮食也难以再补充了。
要想知道如何解决“食”的问题,居漠城是必须要去的。
乌骁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邀请自己,一时间有些惊讶。
前些日子寒宁大病初愈,这几日刚能行动自如。他原以为对方还要哭上好一阵,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可事实上,寒宁难过归难过,却很快就不再自怨自艾了。
这几日她时常观察军中随行人员的状况,派人关照着,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今日她更是主动提出了饮食中出现的问题,帮避寒部排除了一个大隐患,这都是他没想到惊喜。
军师说得果然没错,姜氏之女确实是福星。
但对于乌骁来说,他更看重的是寒宁这个人,她无疑是很重情谊的,不然昏厥过去,甚至魂魄游离,可她也并不耽于情,一旦决定了新的目标,便会一直一直朝着方向奔去。
女心如竹,弯折后总能再挺拔起来。
“好。”他不由自主地说道。
或许她的容貌并非是最艳丽的,也不似水乡女子那样温柔小意,但在乌骁眼中,此时白衣胜雪的寒宁的那一丝笑容却是他平生见过的最绚丽的!
那一丝笑容犹如草原上的烈日一般,将他融化了。
寒宁以为他还有后文,便在原地静静站着,可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对方说下一句话。
乌骁既不离开,也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凝滞了。
“大王可还有旁的事要说?”寒宁问道。
“……”乌骁躲在面具之后,尴尬地收敛了目光。
他总想和她亲近些,多说些话,却又笨嘴拙舌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只是想与公主多坐一会儿。”
寒宁笑了,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侧头问道:“可是这样么?”
!!!
乌骁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只要她靠近过来,用那样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他便觉得战鼓敲响,有什么灼热的东西涌到了心口,迟迟无法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