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盯着寒宁的脸看了片刻,竟激动地哭了出来!
她赶紧拜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口中不住地说道:“求公主救我丈夫一命!求公主救我丈夫一命啊!”
女人的年纪看上去不算太大,大约也就是人到中年,可是头发却已经半白,脸上的皱纹也比同龄人要多,看上去十分沧桑。
两边脸蛋上红彤彤的,与其他草原地区出来的妇人很像。
若不是她还用着都城地区的口音说话,寒宁几乎要将她认作是塞北的土著百姓了。
“起来回话。”寒宁心中已有些同情这位同乡,可到底还是心怀警惕,没有走上前搀扶,只是说道,“你有什么烦心事,站起来说。”
她在政国的时候,腹背受敌,四面楚歌,一路走来全是被各种猜疑算计。当面对同乡时,她一边心中怜悯,一边又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位妇人这才在儿女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刚才她跪得太急、太用力,以至于起来的时候都有些踉跄,可见是心急如焚。
“回合宁公主的话,民妇的丈夫是前任政国的太仆,名为公昂飞,您还记得吗?”
妇人焦急地看着寒宁的脸,寄希望于能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一些帮扶的意向来,就连政国不得直视公主面容的礼节也浑都忘了。
“公太仆在此处?”寒宁一愣,随即问道,“他不是已在十年前于苍寒州病逝了吗?”
“公主竟还记得!”妇人喜极而泣,赶忙解释道,“民妇不敢瞒您,民妇的丈夫当年并没有病逝,而是假死逃至此处的。”
“民妇的丈夫当年奉命为政国的皇上寻找汗血宝马,限时一年,说是办不完差事,便要处以重罪。”
“可是从京中到苍寒州,来回便要两个多月,剩下的时间也就半年左右。”那民妇委屈地抹了抹眼泪,“咱们国境内原本良驹就少,白马都少,又哪里去寻什么汗血宝马呢?”
这件事寒宁倒是有所耳闻,皇上派公太仆去边境寻马一事就大约发生在新帝继位不久。
当时前面两任皇帝,励精图治数十年,国家才刚从战乱中恢复起来,塞北那时也羽翼不丰,便前来进贡,求一个安稳。
坏就坏在离京的时候,让皇帝郑骜发现对方的首领骑着一匹红色的汗血宝马,他这心思一下子就又活络起来了,说什么都要得到此物。
可等他看见时,寒铁部的首领都已经骑着马离开了,他也不好当面把人喊回来,只好把这项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扔给公太仆。
所谓太仆,其实就是管舆马和马政的,说白了,就是管理皇帝的马匹。
别看只是个管马的,但在战争年代,一个马匹,一个粮草,这都是极其重要的资源,这活计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
而且太仆之职也是位列九卿,算是个大官了。
寒宁这么想着,却听那妇人继续哭诉道;“民妇随丈夫一起日日奔波,终于在临近归期的时候,从百姓口中得知了这汗血宝马的事情。”
“可没想到,这汗血宝马只是样子好看,跑起来的速度快,但负重能力和耐力根本就不行!”
妇人像是怕寒宁误会自己丈夫,所以为他辩解道:“原来这汗血宝马其实是得了一种怪病,流出的汗才会是红色的。这是寒铁部的全套!”
“在寒铁部内部,真正的好马却是另外一种毛色在阳光下泛着白金色的宝马!”
“民妇的丈夫说,决不能将这样的马匹献给皇上,以防皇上只瞧样子不看芯子,将这样的马匹当做宝贝。”
妇人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尖锐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愤恨不平起来:“他花了很多功夫,采用钱财贿赂了一位寒铁部的亲信,要他偷出一匹宝马来。”
“可是当他写信给皇上,说另寻得良驹时,皇上却觉得民妇的丈夫是畏罪,故意找借口。竟然……竟然……”
妇人说到此处,委屈地泣不成声:“皇上派了一队人来,要将他抓回去砍头……”
那妇人哭得凄凉,两个孩子也在边上抹眼泪,看得人心里难受。
寒宁叹了口气,又问道:“既然你已经逃脱,今日又为何敢冒险到本宫面前来呢?你难道不知,本宫也是政国的公主吗?”
寒宁的父亲和太子一同被吊死在城墙上是真,可是这件事新太子郑桀却并没有太声张。
郑桀虽然喜欢胡闹,但是他身旁的丞相伯参可不傻。伯参一定是知道此事不能闹大,所以当日对外只说当日在城墙上吊死的是两个反贼。
而回到都城报丧的时候,大抵只会说原太子病逝,奉常姜卫国暴毙。这样一来,不会引起民愤,郑桀接替太子之位也更加顺畅。
但问题是,政国的百姓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远在塞外的这位妇人就更不可能知道真相如何了。
因此,在妇人的心中,寒宁应该还是政国皇帝亲自加封的公主才对。
按理说,这等私自逃脱死刑的事,是不敢轻易到人前暴露自己的,这妇人又怎么会说出来呢?
“民妇如何能不知您的身份呢?”妇人一脸的悲切,苦笑着说道,“可是民妇的丈夫如今生病卧床,却无药可医,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民妇又如何能视而不见呢?”
“从前在政国时,便听说姜奉常待人有礼谦和,民妇想着,纵使您是政国册封的公主,可到底是姜氏嫡女,总不会是非不明,所以斗胆来此拦马,还望公主恕罪。”
说着,妇人又跪下给寒宁磕了个头,恳切地说道:“民妇家徒四壁,实在已走投无路了。若是公主能够救外子一命,我们全家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你起来吧。”寒宁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见见公太仆。”
“哎!民妇这就带您去!”妇人喜出望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泥土,便伸手往前指道,“那就是民妇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