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塞北已经三年了。
在寒宁的带领下，塞北的百姓从一开始的无粮可食，只能喝奶吃肉，变作了如今可以喝果酒、食五谷，在饮食方面有了极大的提升。
百姓嘛，衣食住行永远是最关心的。
如今“食”这方面，寒宁倒不担心，这三年下来，图德善等一众官员也知道如何监工了，百姓也知道如何种粮了，塞北的粮食算是能顺利供应上了。
如今一年两收割，这三年下来，国库充实，百姓肚子也被填得饱饱的，皆大欢喜。
但是在“衣”这方面，寒宁总是难免忧心。
如今，塞北的百姓空有棉花，可以做冬被、冬衣，却不知道如何织布。
这不免让她升起了去沙漠寻找原住民的念头。
这期间，寒宁让惜影等人试着养过蚕，想要养蚕缫丝试试，可是这关外实在是太寒冷了，就是盛夏也比京城那边要清凉不少。
除了盛夏那两个月，能养活一匹蚕之外，其余的季节根本就养活不了。
“惜影，今年的蚕，养上了吗？”寒宁侧倚在榻上，向旁边之人问道。
“回主子的话，已经养上了。”惜影乖巧地答道。
“我听说，中原那边有所异动，这蚕来的时候，不大方便，是也不是？”寒宁又问道。
惜影点点头，说道：“回主子，确实如此。”
“今年冬日里便派人出去了，可是春日都快过去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倒是天可怜见咱们辛苦，到了这夏日里，终于有了一匹蚕可以养活了。”
“只不过……这蚕来得晚，桑叶也少，今年的布只怕要少上许多了。”惜影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不过您别忧心，我已派人再去寻了，应该不多时，便能将是桑叶贡上了。”
寒宁眉头微蹙，她看了惜影一眼，心中却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乐观。
塞北极寒之地，本就不适合种植种植苎麻或者养蚕缫丝，如今他们能养，全都依仗夏日这两三个月，以及中原那边原料的供应。
可是显然，中原如今对塞北的封锁愈发严密了。
不只是粮食，如今就连这蚕、桑叶之类的东西，也都严苛了起来，不允许大量的买卖了。
今年进蚕的进度不理想，就证明中原对北边愈发忌惮了。
可是对方也不敢把他们逼得太急了，导致他们暴怒从而更多地进犯中原，所以才没有彻底赶尽杀绝。
这是一种政治手段，寒宁想，这绝不可能是那个昏君一个人能想出来的，要是他老子还活着，或许能想得出来，但二皇子不大可能。
这主意……十有八九又是伯参给出的。
先断粮，后断桑，好一手断物资的绝活啊！
想起伯参，她便想起死去的父亲和太子……若无他从中作梗，郑桀又如何能有本事做出这等兽行来？！
寒宁想到这里，表情愈发严肃了起来。
她转头又问道：“洛水，你怎么看？”
洛水突然被点到名字，有些惶恐地偷瞧了寒宁一眼，才小声说道：“婢……婢子的想法和惜影姐姐一样。”
寒宁不甚满意，只继续问道：“一样是怎么个一样法？”
“啊？这……”洛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婢子觉得……这桑叶只是一时略少些，倒也不算什么，只要在这个月补上，能够蚕吃，便也就罢了。”
见寒宁并没有出言反对，她又壮着胆子说道：“婢子觉得，其实这养蚕之事，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寒宁听她这样说，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继续说。”
洛水继续说道：“婢子觉得，咱们这边可以狩猎，平日里百姓披上兽皮便可遮风挡雨，何苦去织什么布呢？”
“照你这样说，那夏日的时候，百姓如何度日呢？”寒宁反问道。
寒宁以为洛水会再思考思考，可对方却笑道：“一年之中，夏日也就三个月，有什么打紧？如果真的需要布匹，直接叫人去中原买回来不就得了？”
寒宁越听越觉得失望。
洛水跟着她也有三年多了，惜影不在的时候，她伺候得最多，倒是还算细心，只可惜在正经事上一窍不通。
虽然她常带着她一起议事，可是对方似乎对此兴致缺缺，且无论怎么提拔，仍然是眼界狭窄，令人实在有些失望。
她想得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买布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呢？如今连蚕和桑叶对方都不愿意卖到北方，难道麻线、麻布就愿意卖了吗？
“你所说的不够全面。”寒宁摇了摇头，试图教她些什么。
“且不说夏日穿皮袄太过难熬，就说这冬被、冬袄，也都需要布匹作为外层面料，还有贴身小衣等，哪里能是随便买一些就够了的呢？”
“一家之中能有几个壮年男女进行狩猎？那三五个人在一起围攻，一日之内也未必就能猎得多少皮子，更别提做什么被面、褥面了。”
寒宁给洛水普及起了常识：“洛水，你需知道，这些东西若是全用皮子的，那简直是登天之难啊……”
“娘娘，您这就多虑了不是？”洛水以为寒宁认可了她前面的观点，心情十分愉悦，说起话来也愈发真实了。
“平民百姓嘛，吃不饱肚子那不是常有的事情？更别说衣不蔽体了。”
洛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些平民本来就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如今在娘娘的庇护下，能够有饭吃，有皮子穿，已然是万幸了。夏日热些、冬日冷些，又有什么打紧，左右……”
“放肆！”寒宁一拍桌子，气得从榻上站了起来，“民生之事，乃是头等大事，你竟敢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洛水吓得赶紧跪下。
她完全不理解娘娘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自己明明是捧着她说的话呀？
怎么刚才惜影说自己差事没办好，娘娘倒不生气，反而是自己说了夸赞娘娘功绩的话，她反而生气了呢？
“你从明日起，给我搬到下人房去住！好好体会一下民生疾苦。”寒宁一想到对方是自己贴身婢女，却说出这样的话就来气，“住上一个月，再来与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