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洛水害怕极了，哭着就退出去了。
惜影也被吓住，小心劝慰道：“娘娘，您何必动怒呢？小心伤了身子……”
寒宁气急，痛骂道：“她是本宫贴身的侍女，不想着如何体察民情上报于本宫也就罢了，反倒还养尊处优，自觉高人一等，竟不把百姓放在眼里了！”
“如此这般轻狂，本宫瞧见了都要汗颜！汗颜自己竟然教出目中无人这样的侍婢！”
寒宁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胸口上下起伏，心中十分不快。
“娘娘，您喝口茶，歇歇吧。”惜影赶紧上前，递上茶碗，“洛水还小，不懂事，她……”
“什么不懂事？她比本宫还大上一岁呢！”寒宁冷冷一笑，心中对洛水的表现十分不满。
饮了口茶后，她的声音才渐渐平静下来。
寒宁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失望：“如今洛水说出这种话，便可证明往日叫她多读书、多体察民情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实在让本宫失望。”
惜影听自家主子这样说，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打鼓。
其实她眼界也不宽，主子叫她读的那些书，她也没有全都看进去，只是因为一颗心想要主子高兴，所以对于其交代下来的差事特别认真，所以到目前为止，做的还不错。
可是其实她心里和洛水想的一样，都觉得没必要费这样大的力气寻找什么布料。
那些百姓的生活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了。
在中原，也不是人人都有衣服穿，那大街上的饥民，衣不蔽体的不有的是吗？那便是百姓的常态啊。
“惜影，你是不是和洛水一样，心中也觉得本宫所作所为无甚必要，是在瞎折腾？”寒宁突然说道。
惜影吓了一个激灵，立刻跪下，下意识便说道：“婢子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看来你现在所想，也与洛水一般了。唉……”寒宁连着叹了几声，心中失望至极。
惜影听她叹气，心中难受得紧，却又不知如何辩白，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心也扭成一个了。
“你起来，把外衫脱了。”寒宁说道。
惜影不明所以，只好按照主子说的，把外衫脱了。
“再脱。”寒宁继续说道。
惜影有点忸怩，但还是按照寒宁说的，将内里的衬褂、衬裤都脱了。
因已经入夏，她穿得并不多，脱掉外衫和衬裤、衬褂，她就只剩下内里的兜兜和短裤了。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臂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可令她恐惧的是，坐在上方的王后娘娘却又冷冰冰地说道：“再脱。”
惜影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一种屈辱感涌上心头，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可是让她脱衣服的是王后娘娘，是她从小跟到大的主子。即便不提什么权势，对方也是那个救过她命的人。
情分在这里，她没办法违抗对方的命令，只能留着泪，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干净了。
她赤条条地站着，双手抱着胸，眼泪默默地流淌着。
寒宁面无表情地说道：“去，把放在角落里的破麻布缠在身上。”
角落里的破麻布，原本是用来做床幔的，因为有些脏了，洛水将它卸下来，打算换洗。
那床幔是麻布的，又有尘土，把它围在身上，惜影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娘娘紧紧注视着她，不容她反驳，她还是颤抖着照做了。
见她围好了麻布，寒宁又严厉地说道：“好，既然你已经将身体全部围上了，那你就这样出去走走吧。”
惜影顿时愣住了。
粗劣的麻布在她身上摩擦，让她细嫩的皮肤非常不适。这样又脏又旧的东西，怎么能穿着出去呢？
更何况这破布，走几步就要掉了，肩膀和小腿也露在外面，怎么能穿出去呢？
要是这样出去，和那些袒胸露乳的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娘娘，婢子知错了，婢子知错了！”惜影吓得顿时跪在了地上，“如今婢子衣不蔽体，真的不能出去啊！娘娘饶了婢子吧！婢子给您磕头了！”
寒宁静静地坐在上方，等她磕了七八个头，才悠悠地说道：“行了，别磕了，起来把衣服换回来吧。”
惜影如蒙大赦，跪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浑身像是没了力气。好半天，踉跄着起身，将自己的衣服穿了回来。
“你方才，如此恐惧，无非一个原因。”寒宁淡淡地说道，“你觉得羞辱。”
惜影眼睛瞪得大大的，吓得直摇头，显然还在恐惧之中，生怕主子又想出什么主意来惩罚自己。
“惜影，我要你记住这种耻辱。”寒宁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惜影旁边，“因为这种耻辱，在数十万的中原百姓之中，在十数万的草原百姓之中，都是常态。”
惜影一愣，又听对方说道：“以己度人，难道天下间就你惜影一个人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他们也知道礼义廉耻，也知道衣不蔽体有多羞辱，有多寒冷。”
“可这天下间，只有咱们这样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人，能够做到衣不蔽体，能够穿崭新的衣裳去炫耀，能够不必忍饥挨饿，能够不必忍受这样的羞辱。”
“惜影，你也是时候该知道民生疾苦了。”寒宁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才你所恐惧的事情，日日都在普通的女人身上发生。”
“那么或许只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或许是已经成亲了的妇人，可她们中的许多人，却要忍受着这样的恐惧度日，终日惶惶，却并无解决之法。”
“惜影，并非是本宫真的想要羞辱你，本宫只希望你明白，咱们如今要做的，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而是天下百姓都希望的事情！”
天下百姓……都希望的事情？
惜影想起刚才的那种羞辱和恐惧，终于明白了为何主子会如此愤怒。
以己度人，天下间还有那样多的人还在贫苦之中，自己又怎么能因为自己不痛，便就不顾他人死活呢？
“娘娘，是婢子浅薄了。”惜影擦了擦眼泪，眼神坚定了起来，“婢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寒宁欣慰地点了点头，伸手帮惜影抹去泪痕，“瞧你吓得，刚才难受坏了吧？去烧点热水，擦擦身上再来吧。”
“哎……”惜影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腼腆地笑了笑，这才跑出去了。
寒宁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总算有些安慰。
惜影到底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本性不坏，也能为别人着想。
这天下间的官员、士绅们，若是都能为贫苦百姓多想想，都能为民生多想想，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饥肠辘辘的人了。
恍惚间，寒宁想起父亲曾说过的，“吾辈毕生之梦，便是统一四海，大庇天下孤苦无依之人，使百姓衣食无忧，如此，虽死而无憾矣。”
她握紧了拳头，轻声说道：“一息尚存，此志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