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笑着对姜煜作揖,“公子,是这位姑娘的兄长?”
“……”姜煜面色微黑。
宁姒好笑,“是啊,我要跟哥哥回去了。”随即挽上姜煜胳膊,冲他笑得戏谑,“哥哥,走吧。”
走远了些,宁姒松开手,“谢谢阿煜哥哥解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会假扮我哥哥。所以我不介意。”
她这样说,又将姜煜话中的日爱日未意味淡化了。
她不要他此时此刻表明心意,她想要他多追逐她一会儿,哪怕她一直是牵在他手中的风筝。
……
常云兮自那日回来后便被常玉鸣关在屋里读书。
本是念着宁姒好不容易来一趟,常云兮陪着一起玩耍也是好的,管束便松了些,可这小子,就像脱缰的野马,能玩耍绝不看书,再这样下去,秋闱也不用去了。
“过了清明,云兮这小子我就给他送去京城。”常玉鸣对宁姒说,“到时候你可与他一道回家。他这人读书不靠谱,出远门绝对没问题。”
宁姒点头,“好,舅舅。”
“对了,你爹娘还叫我好生留意蜀地的适婚姑娘,看有没有和澈哥儿合适的,我瞧来瞧去,觉得你哥哥还是该在京城找。”
宁姒讶然,随即笑道,“大概爹爹娘亲想给哥哥多考虑几个吧,每每谈及婚嫁,哥哥好似有些抗拒,一时半会儿应当定不下来。”
“这些半大小子不都是这样?我家的小子也少有来往的女孩子。”说到这里,常玉鸣想起来什么似的,叹道,“倒是姜小郎,肯定是个不愁娶的,最近好多人家托我帮着牵线,毕竟是京城的高门大户,还是状元郎,一听还未婚娶,都跟看见什么似的。”
宁姒一愣。
常玉鸣正要说什么,对上宁姒乌黑的眼,又吞回去,“哎,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听听也就算了,不必多琢磨。”
“……”宁姒倒是还想问,又怕常玉鸣发现什么。
……
隔日宁姒便去寻姜煜,将她启程的日子告知于他。
若不出意外,她大概会在走在他前头。
姜煜忙完公事,沐浴换衣,出来便听闻宁姒在花厅等着,于是将舒适单薄的衣衫褪下,把自己往俊俏挺拔了打扮。
月白的锦袍,腰带收紧,墨发高束,带上鲤鱼玉冠,捋上墨绿手串。
步态标致地踏入花厅,笑得温雅如春风,“姒儿妹妹来了。”
宁姒站起身来,“嗯,阿煜哥哥,我来与你说……”
姜煜几步走过来,轻轻拉住宁姒的手腕,“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先带你去酒楼吃饭。我在这里吃了好几家,就这一处最合胃口。”
宁姒随他出去。
待出了花厅,姜煜又收回握着她的手,保有半步距离。
出了府衙,马车已备好,姜煜一手掀开车帘,另一只停在半空,“上去吧。”
宁姒拎起裙摆,在姜煜手心撑了一下,借力上了马车。
好一会儿,马车在酒楼前停下。
酒楼前人来人往,姜煜又不动声色地将人流挡住,为免有人冲撞宁姒。
宁姒一一看在眼里。
姜煜以前也是周全体贴的,却未必能考虑到如此微末之处。
宁姒心中微甜。
与此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姜煜能做得更好。他的本质是个温柔周全的人,熟悉他的人说他外热内冷,可进了他的内心,却知坚冰之下别有柔软。
此时此刻她在姜煜心中已有分量,或许在与他的亲朋故友以及官途前程之间还存在权衡,他已经做得比大多数人都好。
但宁姒是贪心的,从小就奢望很多很多宠爱。长大了依然如此,她想要占据姜煜的全部。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胜利。
姜煜叫了雅座。
并非完全封闭的屋子,而是四方都有屏风遮掩,将二楼隔成一个个小方格,出入的地方置了珠帘,头顶上方一道道红菱垂挂。
宁姒悄悄凑过去,“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像,风月之地?”
姜煜好笑,“哦?姒儿妹妹去过?”
宁姒顿时瞪大了眼,“哦,听你这口气,去过?”
“……”姜煜仿佛被将了一军。
宁姒偏过头去,气呼呼的。
“想些什么?”姜煜的手慢慢挪过去,点了点宁姒鼓起的脸颊。
宁姒还是不理他。
“阿煜哥哥是去过,但是没有……找姑娘。”姜煜垂下眼睫,低声道。
宁姒一愣,转过脸看姜煜,她发现,姜煜竟然脸红了……
脸红了!
她这是头一回见他脸红啊。
宁姒的心中仿佛炸响了烟花,一朵又一朵,吵得她心慌意乱。
她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姜煜,仿佛要将他这副模样记下来。
姜煜是真的羞了,知道不该在小姑娘面前说这些,但任由宁姒误会下去,追求之路定然漫漫无期。
那家的姑娘会不介意心爱之人流连青楼楚馆?
于是长长地眼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羞恼,自以为神情足够自然,却挡不住脸上泛起的霞红。
好一会儿,姜煜抬眼,“你知道就行,别声张。”顿了下,又补充,“尤其你哥面前。”
宁姒睁大了眼,仿佛看到姜煜和宁澈提及此事一齐强撑面子的场景。
于是噗嗤一笑。
她想告诉姜煜,宁澈不知拒绝了多少娘亲安排的通房丫鬟,至今屋里还是小厮伺候。
罢了,还是让这两位,玩得开心。
“嗯,我知道了,阿煜哥哥。”宁姒眨了眨眼,“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这时,酒菜上桌,方才那个羞人的话题总算是过了。
宁姒动了筷子,点头道,“挺不错的。”
姜煜又给她斟酒,“这家的酒水也尚可,不过姒儿妹妹不能多喝。”说着这里笑了笑,“以前不知道,自那日起才知,姒儿妹妹酒量堪忧。”
宁姒端起酒杯小尝一口,“这是甜口的酒,应当不醉人。”
姜煜摇摇头,“还是不能多喝。阿煜哥哥真的害怕,姒儿妹妹又喊我爹。到时候宁伯伯知道了,会怪罪我的。”
宁姒瞪他一眼。
这时忽然有人掀开珠帘往里一瞧,“果真是姜大人!真巧,今日奴家也来此用饭。”
这道嗓音细细柔柔的,宁姒转头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罗裳女子,眉清目秀,脸蛋白皙,身段风流。
在京城可以寻出不少比这貌美的,但在这样的小地方,已是一流的美貌。
那女子保持着掀帘的姿势,衣袖滑下来,露出半截白皙手臂。
她好似没看见宁姒,一双眼只看着姜煜,“奴家蒙姜大人相助,这才得以保全家中资产,姜大人对奴家恩同再造,怎么着也该请大人吃顿饭的,不如今日这顿就由奴家来请。”
姜煜抬眸,“不必了,在下不过秉公办事。”
女子放下珠帘,自然地走过来,“姜大人自谦了。以往的县令大人哪里肯管这样的事?每每族人想要欺压孤女,往上头疏通一下,便没人来管了。像姜大人这样不为财帛所动的人不多了。”女子说到后头,便眼含泪光,十分真挚。
姜煜略略点头,“你父母皆不在,族亲又不仁,最好尽快自立。言尽于此,请客便不必了。”
宁姒见那女子竟自说自话地走进来,心下有些不快。
这份不快在听出姜煜话中的善意之后成倍增长。
但她稳稳地按捺住,面上没有显出分毫。
这女子地位弱势,宁姒若盛气凌人,便十分没有风度。
那女子对着姜煜行了一礼,“若姜大人不愿奴家回报一二,可否让奴家拼席?若是言谈间能逗得姜大人一笑,奴家也值了。”
这是妥妥的对姜煜有意思了。
也不知姜煜看不看得出来。
宁姒轻咳一声。
姜煜看向宁姒,眼藏笑意地说,“也不必了,在下家规森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那女子听出了拒绝之意,却不肯轻易放弃,顺着姜煜的目光看向宁姒,柔声问,“姜大人,这位姑娘是你的……妹妹?”
姜煜正要答,却叫宁姒截了话去,“对啊,是妹妹。”
说着端起酒杯,赌气似的暗暗瞪他一眼,眼神用力得酒水都洒出来些,溅到手上。
那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和善地笑起来,“姜大人的妹妹生得可真标致,奴家还从未见过更美的小姑娘呢。”
姜煜就这么看着宁姒,“家妹自是最美的,在下平日里最是宠她。”说到这里,轻轻捉住宁姒淌了酒渍的手,用手帕一寸寸细致擦过,连指缝也不放过。
那女子在一旁看着,先是觉得这对兄妹感情极好,后来却渐渐觉出二人气氛有异。
人前温雅有礼的姜大人看向他的“妹妹”时,眼神好似含着春风又藏着刀戟,柔情又富有侵略性。
而这个“妹妹”,眼睛水润,含羞带恼,仿佛瞪视一个负心汉。
姜煜给宁姒擦完了手,续道,“宠得狠了,难免脾气大,家妹最不喜用饭时有外人看着,否则便会食不下咽。这位姑娘,能否体恤一二?”
那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他这番说辞,忍住了尴尬,向二人欠身告辞。
“哼。”宁姒待女子出去后,才道,“你要拒绝别人,可别拿我作筏子。还什么脾气大……”
“嗯?我们姒儿妹妹难道脾气不大?脸颊都鼓成金鱼了。”
“我没有!你看错了!”
“嗯,没有,好妹妹,多吃些菜。”
宁姒闷闷地夹菜。
好一会儿,宁姒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怎么来一趟蜀地,还能惹上这么多桃花啊?”
“嗯?不就一朵?”
“可舅舅说好几户人家都……”宁姒话说到一般忽地顿住,“好哇,姜煜,你承认刚才那位是你的桃花了!”
姜煜微微歪头,慢悠悠道,“那一朵,不是姒儿妹妹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