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在北陈工作,蒋渊这两天在北陈出差,群里聊天时知道沈景之也来了,三人一合计今晚买点吃的喝的去章明的租屋小聚,正好过两天是蒋渊生日,提前给他庆祝一下。
章明的租屋在城北的一处城中村,这一片多是四五层的小楼,屋外的空调机和下水管道都有些老旧,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巷道里排水设施不到位,上午下了场小雨,巷子里现在还湿漉漉的,两边墙根积年累月里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沈景之六点多出发,自己搭公交过去。在巷口的公交口下车,没急着进去,等蒋渊到了,才打电话给章明出来接。
夏天的晚上七点四十,太阳落山后还有一点天光。
沈景之掂了掂章明塞到手心里的手电:“您老眼睛坏了?”
蒋渊也好笑地挑了下眉毛。
章明没像以前那样跳起来一人给他们一下,而是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最近不太平。”
北河区昨晚出了两起命案,受害者全身表皮被剥离,死状极其惨烈且离奇。其中一起,就发生在这附近。
新闻报道文案下配的几张打码现场图足够人们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脑补出那两具尸体的惨状。沈景之看过□□的,四师叔五师叔最近忙的就是这两个案子,业内觉得这剥尸手段过于“完美”,不像人能做出来的,怀疑是妖怪干的。一组组高清特写图早在业内流传扩散开,沈景之不小心从两位师叔的电脑旁边路过,再不小心偏头一瞥,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
不怪章明战战兢兢,其中一起就发生公交站台斜对面,现在还拉着警戒线。
“快走快走。”章明催促。他一开始也不怎么害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今天上班下班巷子里冷清得要命,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狗叫都听不到一声儿,搞得他也精神紧绷了。
三个人把手上的东西匀了,往小巷里走。
巷子很窄,勉强能两个人并排。章明打着手电走在前面,沈景之和蒋渊紧跟走在后面当护草使者。
“要我说是仇杀,还是大仇。”蒋渊说。
章明不赞同:“我觉着是变态杀人狂,连着两起,手法都是一样的,正常人杀人了不赶紧毁灭证据离开现场,还留下来花大把时间剥皮?”
“正常人可不杀人。”
“那倒也是。”
前面岔口突然窜出一只哈巴狗,章明吓得一哆嗦,脚下一崴差点摔个狗吃屎。等后面牵狗绳的老头出现在视野里,那声尖叫生生卡在嗓子眼里,憋成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头从他们旁边走过,还狐疑地瞅了好几眼。
蒋渊笑着给章明顺背:“行不行啊你,被条狗吓得半死。”
“卧槽,你走前面试试。”
蒋渊浑不在意,把人往身后一拽,果然走前面去了。
沈景之把东西提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搀着腿脚发软的章明:“你现在这样儿,给那些小学妹看见还得了。”
“就是。”蒋渊附和,“当初半夜两点带姑娘去闹鬼小树林打啵的胆量被狗吃了?”
章明说他俩站着说话不腰疼:“滚蛋,要是发生在离你们家两百米远的地方,你们能笑得出来?”
蒋渊回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章明:“说你傻你非得淌两下哈喇子证明你是真傻,现在最安全的就是这片,警察盯着呢,凶手脑子进屎了敢来这儿蹦跶?”
“说不准。”
“啥说不准?”
“说不准就真进屎了。”
“……”
沈景之只是跟着笑笑,凶手是人还好,蒋渊的分析站得住脚。凶手要是别的东西,别说警察盯着,警察自己也不安全。
他心里倾向于凶手非人,不过没说出来。这俩是彻头彻尾的科学至上,说了也不会信。信了更麻烦,他现在和人干架都吃亏,真来个妖怪只有躺好等死的份,根本帮不上忙。
一条道走到底,章明的租屋就在左手边的四层小楼里,章明住在四楼左数第一间。
小楼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同样破旧。
拔出钥匙,章明握着门把拧了两下,门没开。脚在门板左下角踹了一下,再去拧就开了。
他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理解一下,一个月五百块钱能找到这样的不错了。”
章明家境不太好,宿舍里都是知道的,别看他女朋友换的勤快,都是靠脸皮和油嘴滑舌勾来的,很少在女孩子身上砸钱。顶喜欢的那个也就人家生日送了支牌子口红,还是从奖学金里省吃俭用抠索出来的。
人家住这样的地方都没说什么,他们来做客的能说什么。只是看着有点心酸,蒋渊咂咂嘴,给他出主意:“咱班上也有同学在北陈工作,你可以联系看看,两三个人合租一套,平均下来七八百能拿下,或者和你同事一起,找个离你们上班近的地方。”
“这边离我上班的地方不远,巷子口就能坐公交,就是条件差点,别的都挺合适,最近……”章明没说下去,放下手里的几袋子东西,弯腰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一股脑塞到旁边的纸箱里,“坐这儿,我去隔壁借个锅,把吃的热一热。”
说完转身出去了,门没关,能听到他和隔壁小伙子说话的声音。对方也爽快,还借了他电磁炉和碗碟,热心地帮着送过来。
章明性格很好,很会交朋友,住进来个把月,一层楼的小年轻都认识了,平时来往还算频繁。
人家又是借东西又是帮忙的,他们哪好意思就这么让人走了,门一关把人关在屋里,四个人一起边吃边聊。
邻居叫沈骏,今年二十三岁,大他们一届,和章明蒋渊一个专业的,能聊的话题挺多。几瓶啤酒下肚,最初的那点尴尬和不自然也没了,话匣子一开聊得热火朝天。
“我昨天看了个帖子,有人说昨晚那两起案子是妖怪干的,像模像样列了四五条理由,我差点信了。”沈骏又开了一瓶酒,对瓶吹了一口,有点上脸。
“还别说,这事儿真有点悬。”章明往锅里下了几颗丸子,“通报上说两个受害者死亡时间前后间隔不到十分钟,两个现场都是第一现场,就作案手法来看分明是同一个人干的,虽然都在北河区,从这边到那边,开车也要半个小时,这凶手会飞还是会瞬移?”
一提这个,沈景之就想起那几张高清大图,半桌子都是肉类,本来胃口就小,现在彻底吃不下了。搁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啤酒。
章明和蒋渊和他住了四年,知道他长了个小鸟胃,沈骏看他没吃几口,问了一句:“就吃这么点?”
“他本来吃的也不多。”章明嘴上这么说,筷子却在锅里一捞,夹上一片牛肉,在油碟里沾了沾喂到沈景之嘴边。沈景之习惯性张嘴一接,边嚼边斜眼睨他。
章明又说:“宿舍里他年纪最小,我们做哥哥的要照顾着点儿。”
沈骏笑笑,问道:“晚了,今晚留这边睡吧,小章去我那儿挤一晚,你俩住他屋。”
沈景之住哪儿无所谓,有人陪就成。蒋渊却摆摆手拒绝了:“明天有个大客户要见,文件资料啥的都在酒店,住这边不方便。”
“明天早点起呗。”
“客户在另一个区,我明天回酒店再去那边绕远了。”
“你酒店在哪儿?”沈景之问。
“狮子巷地铁站,a出口旁边。”
“顺路,咱俩一起。”
“成。”
章明不大乐意:“你又不见客户,急啥?”
“这混球脸都喝红了,我不能放个醉鬼在外边儿乱跑吧。”
蒋渊嗤嗤直笑:“想和你哥多呆会儿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话题东拉西扯,换了一茬又一茬,等另外三个吃饱喝足,章明的小闹钟指向整二十二点。
章明酒量差心里还没逼数,中途去厕所吐了两回,等蒋渊和沈景之起身告辞的时候,人已经歪在沈骏身上爬不起来了。
沈景之和沈骏合力把人弄到床上,又去扶东倒西歪的蒋渊。
沈骏把他们送下楼,本来要送到巷子口,沈景之说一个人能应付过来,让他先回去休息。沈骏没坚持,看他们走出去一段才上楼,也没回自己屋,去章明那儿收拾锅碗瓢盆。
蒋渊酒品还行,喝醉了不撒酒疯不说胡话,有气无力的挂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小巷子连盏路灯都没有,来的时候还遇到个遛狗的老头,现在半个人影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有几家院子里种了树,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在黑不隆冬的巷子里颇有点瘆人。
沈景之不由想起在雨花市被妖怪堵截的那晚,也是在小巷里,也是月黑风高空无一人。接着又想起那两起剥皮杀人案和师叔电脑上的照片。
脑门上挂了几滴冷汗。
幸好沈骏给他递手电的时候他没拒绝,瞅着眼前的一片亮光,心里总算有点安定。
“小景啊。”蒋渊突然喊他。
声音有气无力,飘飘忽忽,冷不防开口吓了沈景之一激灵:“喊什么?”
“你觉不觉得……”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有股子怪味。”
“我就能闻见你身上的酒臭味。”
“不,不是。”蒋渊皱着鼻子使劲嗅,人顺着气味往左边的岔口歪斜,“在这边,你真没闻见?”
“给老子好好走路!”沈景之把人拽回来。
蒋渊猛地浑身一震,酒醒了大半,不敢再往那边凑,长腿迈得飞快,刚才还是沈景之拖着他走,现在换他拽着沈景之跑了。
“老蒋你——”
“嘘!别说话!”
蒋渊回头,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沈景之很少看到他严肃正经的样,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配合他迈大步子。
两百来米并不远,跑了没两分钟就看到巷子口的路灯光。
“来了。”沈景之使劲推了蒋渊一把,蒋渊受力摔在墙边,脑袋撞在墙壁上,一阵头晕目眩,没晃过神又被沈景之扑倒在地,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耳边只有砰砰的响声和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从刚才开始一直萦绕在他鼻尖的血腥气。
操了,那傻逼玩意儿脑子真进屎了!
早知道就留章明那儿了,什么客户什么工作哪有小命重要?没那么多时间给他后悔,他睁开眼,勉强能看清东西。就见沈景之一跃而起,左脚猛地朝前一踢,正中对方腹部,一团黑影在半空一闪而过,轰然落地,地面跟着抖了三抖。
沈景之一把把蒋渊拉起来,继续往巷口跑。慌乱间飞快看了眼左手手背,果然,又是借了鳞纹的力。
他现在心绪够乱,就是不知道司悟会不会来,要多久才能来。
“卧槽!”蒋渊低骂,“他抓我脚了!”
沈景之低头一看,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抓在蒋渊脚踝上,沈景之抬脚就是一下,他甚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只手无力松开,另一只紧接着伸出。第二脚没落下,腰上一紧,整个人腾空,反应过来已经稳稳落在离巷口四五米的地方,蒋渊虚弱地靠着他,呆愣地看着前方。
玄袍长发,金眸凌厉,不是司悟又是谁。
沈景之不觉松了口气,从那双专注凝望着他的眸子里品出些担忧的情绪,牵起嘴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我没事。”
司悟微微颔首,脸色缓和不少。收回缠绕在两人身上的墨鳞鞭,右手一扬,看着没怎么使劲,刚跃上墙头打算逃走的黑影后背接了一鞭,惨叫一声重重摔落下来。身子抽搐了几下,竟没稳住人形,身后拖出粗壮的长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