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妖怪。”沈景之低喃。
至于蒋渊,短短几分钟接收到太多毁三观的信息,大脑当场宕机。
妖怪提着一口气翻入院墙,一溜烟跑没影了,司悟跃身紧追,转眼也消失在视野里。
有他在问题不大,轻轻松松一鞭子就把人家抽回原形了。这水平的妖怪在司悟面前根本不够看,沈景之并不担心他出事,把蒋渊上下打量一遍,发现他裤脚破了两个大洞,小腿肚上有几道红痕,周围有些淤青,倒没流血。
又见蒋渊跟丢了魂似的表情木讷,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发什么呆?脚不疼啊?”
蒋渊瞳孔微闪,元神归位,抓着他的手一阵激动:“卧槽,卧槽!尾巴,尾巴啊!”
“看见了。”
“那人长出尾巴来了!”
“应该说那有尾巴的东西变成人了。”
“妖怪啊!”
说着就要往地上瘫软,沈景之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是妖怪,不过我们现在安全了。”
蒋渊两腿发抖,寻求安慰地抱住沈景之的胳膊:“看不出来你个逼崽子胆儿这么肥,遇到这种事还能面不改色。”
“都说了我是驱妖师,你自己不信。”虽然现在不是了。
“那还被追着跑?”
“……这不是退休了吗……”
蒋渊左顾右盼,就身后的马路上有点亮光,又想起公交站台斜对面就是一个案发地点,脑子转得快,想得更深。刚才在巷子里分明闻到血腥味,估计里头就躺着具尸体呢,他们现在冒然出去,被马路上哪个摄像头拍到,明天被警察逮去问话更麻烦。就算他们实话实说是妖怪干的,警察叔叔能信?说不定还当他俩此地无银三百两,越看越可疑。
只是他现在呆在外面特别没安全感,思来想去,对沈景之说:“咱先回老章那儿,我现在怵得慌。”
“没事。”
“什么没事?那么大个妖怪你没看见?”
沈景之拍拍他哆嗦的手:“我们这边这个明显更溜。”
他不说蒋渊还没想起来,那男人看着就不正常,长头发长袍子,轻轻松松就把他和沈景之俩老爷们儿提到五米开外。
“你确定他是自己人?”蒋渊怪叫,沈景之还没说话,他又自我否定地摇头,“不,不对,我看那丫的就不是人。”
蒋渊的观察能力在四个人一直是一等一的,刚才在巷子里,他没发觉什么,蒋渊已经拉着他撒丫子跑了。沈景之以前就想过,要是蒋渊有灵骨,说不定比他适合做驱妖师。
沈景之没回他,扶着人往回走。
“去哪儿?”
“老章那儿,不是你说的吗?”
“你不是说没事吗?”嘴上这么说,脚已经跟着踏出去。
沈景之没和他争辩,含糊道:“你不是嫌外面没安全感吗?”
路过刚才的岔口,他没刻意过去查看,视线微侧,在大约三十米左右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横躺在那儿,这回他闻到清晰的血腥味。
果然。
短短两天,死了三个,其中两个相隔只有百米。他预感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或者说仅仅只是个开始。
目前三起案子都发生在北河区,两起就在章明住处附近。人还有入室作案的,更别说妖怪。
章明这小子血气盛,精气足,最易被走邪路修炼的妖邪盯上。沈景之不知道妖怪剥人皮想做什么,但肯定不是正经手段。
他们去而复返,沈骏有点意外,看蒋渊脸色刷白,赶紧把人请进屋:“出什么事了?”
沈景之和蒋渊看到他也意外,再一看收拾干净的桌面,明白了:“这糟心玩意儿,明明请你来做客的,最后竟然让客人收拾。”
沈骏笑着说没事,熟门熟路地接了两杯热水给他们,然后才拉了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下:“是不是忘东西了?”
沈景之不说话,蒋渊观望他的反应,碰到妖怪确实让他惊骇,但这事该不该、能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拿不定主意。沈景之是驱妖师,这事应该听他的。
没想到沈景之开口就是一句:“碰到妖怪了。”
蒋渊:“……”
沈骏在饭桌上虽然半开玩笑的提了几句妖怪的话题,但冷不防听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也是愣了愣,也是因为他过于一本正经,让他莫名信了两分:“怎么回事?”
既然不用避讳,蒋渊自然憋不住,开口就跟竹筒倒豆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沈骏从不信鬼神,听到这些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胡说八道。晚上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他和这两位虽然算不上知根知底,但也清楚他们喜欢开些小玩笑,却没闲工夫专程折回来编瞎话骗他。要是逗逗章明还说得通,可是现在章明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是说,那两起案子真的是妖怪做的?”憋了半天,他只能问出这么一句。
沈景之认真地点点脑袋:“十有八.九。”
沈骏又沉默了。
蒋渊也明白这事太玄乎,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别人跑他跟前来说一通妖怪杀人的胡话,他八成会反手给人留个精神病院的电话。
他表示理解:“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情,不信是正常的,真的,我现在就恨不得戳瞎我俩眼珠子。”
“也不是不信,主要这事实在太……”
太怎么样究竟是怎么样他没来得及说,沈景之神色骇然,一个飞扑抓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倒在地,顺势往旁边翻滚。
蒋渊一回生二回熟,几乎在沈景之扑过去的同时从沙发上跳起来,手臂撑桌一个利落的跳跃翻过去,一把拽起睡得正香的章明背在身上,闷头往门口冲。
刚才破窗进来的黑影眼神一凛,手掌击在桌侧,桌子滑过地面发出吱呀怪响,撞到门板上往后移了几厘米,但切实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动静这么大,章明想不醒都难。睁眼瞧见哥俩又回来了,眼珠子转着转着,看到自己本就萧条的小屋乱七八糟,窗户还破了个大洞,地上散了一地玻璃渣子。一口气没提上来,又转到不远处站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身上,一时半会儿竟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梦。
眼见那怪物大嘴一咧,满口尖牙挂着浑浊的黏液,有几滴滴落在木地板上,立马冒起几缕烟气,地板上出现烧灼的痕迹。
怪物忽地俯低身子,四肢着地,断了半截的尾巴微微翘起,丑陋的脑袋高昂着。像是找准了时机和角度,前肢收紧,肌肉紧绷,用力跃起。
“卧槽!”章明眼皮一翻,差点晕过去。
沈景之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菜刀,侧身躲开攻击,腰一扭,反身照着那妖怪的后背就是一刀。手背鳞纹突现,菜刀生生砍穿四脚怪物坚硬如甲的表皮,深入血肉。
他扬手又是一刀挥下,刀锋陷入脊骨,他咬紧牙关才□□。
妖怪吃痛,身躯狂乱甩动。沈景之灵活跳开,菜刀横在胸前,将三人挡在身后,沉声交代:“快把桌子移开,到屋外去。”
蒋渊反应快,当即把章明放下往沈骏怀里一扔,握着桌子下缘往后拽。沈骏把章明扶稳,也上去帮忙。章明晕头转向,脑子里一团浆糊,左脚却抬起来往桌脚一踹,他蛮劲大,不光踹动了桌子,顺带把那俩也带翻在地。
他自己愣住了,蒋渊和沈骏更是回不过神,那妖怪也分神多看了他们一眼。
机会!
沈景之握紧菜刀冲上去,手高高扬起,使了十成力,打定主意要一击毙命。那妖怪瞳孔紧缩,想挣扎已经来不及。
“锵——”
菜刀受力飞出去,钉进墙壁三分。
沈景之讶然,脚下的妖怪仓惶逃脱,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袭玄袍的青年跳下窗台,手中长鞭幻做一缕黑烟后消失不见,站在两步开外,由上至下把他打量一圈,眉心的浅褶舒展开:“没事就好。”
司悟不让他动手,应该是有事要问,有他在,沈景之也不怕妖怪敢伤人。
他看了眼瑟缩的妖怪,正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章明一个箭步冲上去,狠踹了那妖怪两脚:“就是你这王八蛋打破老子窗户的?”
蒋渊和沈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怕他激怒那妖怪被一口了结,忙冲上去一左一右把他拉开。
“祖宗啊,你睁大你的卡姿兰大眼睛看看,那可是妖怪。”
章明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知不知道窗户坏了老子要赔多少钱?”说着又激动的要冲上去,脚踩在玻璃渣上,嗷嗷叫着单脚乱跳。
租屋里动静不小,没等章明消停下来,就有人来敲门问他出什么事了。
沈骏反应快,没去给人开门,隔着门板回了几句:“没事,小章喝醉了撒酒疯呢,我正劝着呢,一会儿就好。”
章明和沈骏人缘都不错,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别人也没抱怨,只叮嘱沈骏照顾好章明,需要帮忙随时去喊,然后就离开了。
等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了,蒋渊才松开捂章明嘴巴的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干点什么能成?”
章明被沈骏扶到沙发上,抬起脚板一看,碎玻璃扎进肉里,流了不少血,有那么些触目惊心。当即不高兴地瘪了嘴:“你有没有点同情心了?你爷爷都疼成啥样了?”
“你看不见眼下乱着呢吗?”
“老子只看得见老子的窗户毁了。”
“我看你是酒还没醒,来来,爷爷捶你几下醒醒酒。”
“诶你个蒋秃头!”
舍友四年,沈景之对他们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倒是挺惊讶他们能这么坦然地接受妖怪存在的事实。
司悟很少见人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回头看了看洞开的窗户和满地玻璃碎片,只以为窗户坏了对凡人来说是天大的事。并起两指在空气里比划几下,细如丝线的金光交错盘绕,似有吸力,碎片飘然飞起,有序拼接回完整的玻璃板。一缕金光越过沈景之,径自探到章明脚心,停留片刻,离开时尖端已卷起一小块带血的玻璃渣……
“嚯!”章明瞪大了眼,看着恢复如常的窗户,着重看着玻璃上那点突兀的红,“这也行?”
司悟再一挥手,几人只觉一阵微风拂过,顿感通体舒畅。
这是在疗伤,沈景之一回生二回熟。沈骏身上只有几处淤青,蒋渊也没流血,两人只是感觉身上比刚才轻松。章明还沉浸在窗户修好不用赔钱的喜悦里,站起来就要奔过去摸一摸。
脚刚落地就被蒋渊拽回去:“乱跑什么?脚不疼啦?”
章明后知后觉,在地板上拧了两下,果然不疼了:“神啦,老沈你这朋友是哪里来的神仙?”
神看不起妖,妖未必也看得起神,何况是司悟这种大妖,沈景之忙道:“你别乱说话,他不是神。”
章明只是随口一说,是神是妖他不在意,不害人就一视同仁。他搓了搓手,狗腿地看着司悟:“那啥,您再动动手,把菜刀取下来,顺便帮我补补墙壁?”
司悟果然动动手,帮他取了菜刀补了墙。
沈景之看着那仨瞠目结舌的呆样,有点想笑,想到今晚发生的事,又笑不出来。再去看司悟,他已走到那妖怪跟前,指尖在它凸起的灰黑色眉心上轻点,被沈景之砍伤的几道深口愈合无痕,断掉的尾巴也重新长出。
“司悟?”沈景之诧异。
“人不是他杀的。”司悟解释,划破指尖,金黄的血液滴落,那妖怪本能地伸出长舌,接了两滴。随即浑身一抖,化成那个在巷道里对他们穷追不舍的白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