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府的阅兵大比训练进行的如火如荼，即便秋老虎几度发威，全军上下都鲜有偷奸耍滑者。邢兰芝和王辰在明白了李自成的战略意图后，也各自开始悄悄准备起来。
西安府，一个五柳长须的中年豁然起身，扔掉了手中的毛笔，在书房中烦躁地开始跺起步来。
“彦演，何故如此？莫不是本座照顾不周......”
书房中到处都是纸团，中年男人的眉头紧皱，眉毛都跟着倒竖起来，浑然不觉已经进来了一人，直到对方开口说话。
“总督大人，您何时来的，下官这是急火攻心，糟蹋了这么多纸，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汪洋海涵......”
中年闻言大震，一见来人须发花白，正伸手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丢下的纸团，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俯身下拜，口中直言失礼。
“平凉，李自成？彦演，你是在为之前的离间计烦恼吗？”
这位总督大人并没有怪罪，而是伸手将对方扶了起来，亲手拉过两个座椅。五柳长须的中年见状，赶紧扶着对方坐好，然后自己这才坐了下去。
“老大人明鉴，下官正是为这件事烦恼。我以为换掉了高迎祥的私人信件，换上了一封喧宾夺主的信，至少会让李自成有所行动，说不定真会上当押送粮食，结果竟然泥牛入海。看来，真被他给识破了。此贼不除，下官寝食难安......”
中年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担忧又强调了一番，一字一句之间，都是不甘和郁闷。
“我也是寝食难安，此次韩城之围，如果不是你去镇压，王左挂，苗秀二贼又怎么会退去。如果真的如此，陕西的形势将成糜烂之态，这里再也不是大明的领土，而我杨鹤这个三边总督也该到头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陕西布政使司的杨鹤，天启年开始他就被任命为陕西三边总督，负责镇压围剿流民起义。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流民越剿越多，降而复叛者更是层出不穷，让这位年届花甲的总督大人已经深感无力，再也没有信心可以支撑下去。
“老大人这是......”
长须中年勃然变色，他从杨鹤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妙的意味，不禁瞪圆了眼睛。
“哈哈，是不是觉得我像是在托孤？你和文弱才是这大明真正的守护者，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力拉车的老牛而已。如今流民不断。看着吧，等明年朝廷解决了建奴的围困，我就该被下大狱了。但是即便如此，我还会保举你来坐我的位置。洪承畴，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杨鹤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当他叫出洪承畴这三个字的一瞬，坐在对面的五柳长须中年，当即起身然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他不是别人，正是洪承畴，而彦演就是他的字。
“彦演明白，老大人为何要至于此？难不成，真的已经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了？”
洪承畴跪在地上，他实在想不通杨鹤为什么会这样说，而且还要保举自己接替他。
“事不可为而为之，是曰贼。新皇登基雄心勃勃，奈何朝廷里尔虞我诈已久，周道登，温体仁之流，都是报喜不报忧。剿抚并用，安抚为主，可是一两银子都不出，只是口头嘉奖招安。那些流贼反复横跳，今天招安明天又复叛，形势根本就无法好转。如今关中大旱，下了一场雨，还是下在了平凉府，老百姓都以为这是我大明昏聩，这才有了这样的结局......”
杨鹤伸出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将洪承畴又扶了起来，让他重新坐下，这才接着开口又说道。
洪承畴神色顿时黯然下去，心中原本的一丝不满也当即烟消云散。他原本一直认为是杨鹤不作为，这才导致了陕西的情况糜烂，现在抛开这一丝成见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真正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杨鹤放任不管，而是他接了一个无人愿意接的烂摊子，而朝廷的昏招不断，处理民变的策略一直是含含糊糊，甚至说处处掣肘。在他的心里乱民流贼，就该被全部处死，所谓的招安嘉奖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自己骗自己而已。
“大人的心意，彦演明白了，看来您也意识到了这个叫李自成的可怕和威胁......”
洪承畴沉吟了一下，将话锋一转直接转向了平凉府和李自成身上。
“何止是可怕，我已经七天七夜夜不能寐了。他的一系列策略，简直就是直中要害，彻底将大明的根基都要扯起来了。此人的可怕，甚至超过十万精兵。所以，你一定要防备他，绝对不能让他掣肘......”
杨鹤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色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血色，显然十分的激动。这自然不是装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无比激动。
在平凉府出事的半个月后，他就曾悄悄派人来到平凉府，详细调查和了解了所谓的三三制，以及其他的一些事情。拿到了回报后，杨鹤就忧虑加剧，可偏偏又赶上了王左挂围攻韩城，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老大人之言，彦演一定铭记五内，不敢遗忘。不瞒大人，我也是忧心不已，李自成此贼不同于一般的贼寇。他不是抢完了就走，而是真真实实地打算驻扎下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会再度出手......”
洪承畴同样也是一脸的无奈，他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最大的担忧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会趁机对宁夏卫下手？”
洪承畴眼睛一缩，声音都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三分。
“看来你也想到了，不错，我最担心的就是他直接拿下宁夏卫。如今建奴来犯，朝廷的注意力都在京师的安危上。而陕西布政使司，现在的兵力只有不到区区三万。如果长途奔袭，不仅要防高迎祥之流，还要担心会不会被沿途阻拦，最后兵败如山倒......”
杨鹤眼前一亮，他的确是他目前最大的心病。作为一个总督，他的战略眼光自然不差，他曾不止一次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自己是李自成该如何自处。而几次推演下来，他都觉得李自成十有八九会对宁夏卫出手。
可惜的是，他现在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而且朝廷当面也没有支援。别说是奔袭李自成了，现在军粮都是问题。
“老大人还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我和文弱也是多年好友，论年龄也算看大人的子侄辈，不妨直说吧......”
洪承畴点点头，然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他相信，杨鹤突然闯进书房中，肯定是有事要说。
“我要你趁着暂时一切安定，秘密前往平凉府，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