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已经浑浊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两道精光,就像是两把利剑一样紧紧地盯在洪承畴的脸上,眼神中充满了复杂又期待的神色。
洪承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上一冷,仿佛就像是被突然投掷进了一个万丈冰窟中,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沉吟了片刻,看着被自己扔的满地的纸团,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彦演愿意去平凉府悄悄走一趟,会一会这个李自成......”
经过心底的复杂斗争,洪承畴点了点头,决定以身涉险前往平凉府亲眼去看看。
“好,老夫年迈无法长途跋涉,只能将这个危险的任务交给你了。接下来,你就准备准备,尽快前往平凉府。我刚收到消息,李自成正在筹备一场阅兵大比,你正好趁机一窥他的军容......”
杨鹤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释怀的神色,他现在走不开而且毕竟上了年纪,无法亲自去平凉府一探究竟。否则,他定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找洪承畴。
说罢,他将今天一早送来的密报拿了出来,然后就逐字逐句开始和洪承畴分析商议起来。
“此贼所图乃大,不可不防。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我打算先绕道去一趟宁夏卫,见一见侯拱极,再以商贩的身份为掩护,前往平凉府......”
商议过后,洪承畴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既然要去平凉府,他就决定先提醒一下侯拱极,以免平凉府的旧事重演。
只要宁夏卫不丢,等到建奴退去的话,朝廷肯定会腾出手来,到时候就是李自成的死期到了。
“好,那我也给你修书一封,侯拱极如果听不明白你的话,你就将我的信拿出来。”
杨鹤点点头,洪承畴的安排正合他的心意。既然宁夏卫是悬在李自成头上的刀剑,那么这把刀剑就必须永远高悬到落下的那一天,而不是中途被直接折断。
如今已经是七月底,再有两天就是八月了。虽然关中大地依旧是骄阳似火,可心中的寒意,还是一直没有从杨鹤和洪承畴的心底退去。
杨鹤离开后,洪承畴也迅速整行动起来,他赶紧命令自己的心腹下属去秘密准备,然后做好路引文书,打算择日前往平凉府。
八月初一,西安府的坊市刚开,六个牛马贩子和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分成两批出城去了。其中,有个短须长脸的汉子,赫然正是化妆后的洪承畴。
为了不被认出来,他果断剪掉了自己蓄了十年的五柳长须,完全按照牛马贩子的装束打扮,准备前往银川城,然后再前往平凉府。
牛马身上的骚臭味阵阵袭来,熏的洪承畴这位布政使司参政几乎快吐了出来。如果不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重担,他很想现在就掉头回去。
古老的长安城墙上,杨鹤挺着老迈的身躯,一直默默地目送着洪承畴他们的身影远去,心中充满了期待。可就在这时,一道威风却从背后袭来,让他禁不住一个寒颤。
“难道彦演此去会一去难归?”
杨鹤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刚才的一股风,却让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如果这个时候他派人去追,自然还可以追得上,可沉吟了一下,杨鹤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彦演进士登科,为人有勇有谋,哪怕老夫年轻时也不能及,我就不信李自成能留得住他,识破他的身份......”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杨鹤打消了这最后顾虑,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城下而去。凉风习习,这位三边总督的身躯已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天,第三天中午时分,一路向北而去的洪承畴终于来到了银川城。他没有着急进城,四下看了一圈后,他禁不住暗暗点头,心中的担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
侯拱极有乃父之风,治军城防做的无可挑剔,可谓边军中的一股清流存在。算算年龄,这位比自己要小上十一岁的参将,也算一个略有名气的将军。
进了城住下后,洪承畴立刻让人去偷偷送信,他无法登门去拜访,以免自己的行踪泄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躺在凉炕上休息的洪承畴听到外边有脚步声传来,当即起身,果然在心腹的引领下侯拱极走了进来。
双方见面一顿寒暄,仿佛多年的至交好友,可实际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洪承畴与侯世禄颇为熟悉,双方的关系总的来说还算过得去。
洪承畴也没有废话,直接亮出了杨鹤的信,然后将自己和杨鹤的担忧全部和盘托出。
侯拱极不禁脸色大变,然后又将自己最近得到的情报与洪承畴分享,一直到后半夜才悄悄离去。
“好厉害的李自成,竟然已经开始布局了。看来,这个平凉府我是不得不去了。你如果不死,大明岂不是真要亡于你之手了......”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看着心腹送来的酒肉,一时间竟索然无味,不断地回想着侯拱极的刚才那番话。
他原本还打算在银川城里呆一两天,没有想到情况根本不允许。所以,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赶在后天八月初五,进入平凉府,找机会会一会李自成。
韩王府聚将厅,李自成已经连续在这里住了五天了,他这五天的时间也过得很艰难,不断地做着各种的推演和预案,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我多虑了,如今一切都已经就绪,我只需要振臂一挥就可以。杨鹤肯定来不及救,曹文诏远在山西,还要防备高迎祥他们的突袭。倒是这个洪承畴,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会一会他......”
李自成拿起自己用毛笔写下几个名字,挨个将他们送进牛油灯点燃,然后扔在一旁的铜盆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