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安可以从叶蓁以往的行迹来推断出她的想法,可另一边的青城县令就没这个本事了。
得知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是在叶蓁抵达青城以后,自己的手下发现这一家子似乎与傅如安来往密切,县令才放在了心上。
等他再一查,结果得知就连江南郡守夏大人,似乎都与这一家子见过面。
即便谢云殊罪臣之子的背景,即便他从蛮夷县城离开似乎已经触犯律法了,青城县令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以这点而轻视或者威胁对方。
有傅家和夏家保着,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的想法与蛮夷县令有不谋而合之处,便是想借着叶蓁,入傅如安的眼。
要说起来,傅如安来青城都快两年时间了,自己能见到这位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反而是这两个罪臣之后,似乎与对方见过很多次,来往甚为亲密。
自己一个最为微末的县令,傅如安不放在眼里完全是情理之中,可谢云殊终究是丞相之子,天下脑子不蠢的人都知道,那位谢丞相压根就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而这位被称为京城第一佳公子的谢公子,向来是文武都十分出众的,被人看重毫不意外。
种种迹象表明,谢云殊想要东山再起实际上是有可能的,即便自己最为亲近的那位大人与谢丞相不和又如何?
他一个偏僻岭南地区的小县令,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往上送,照样不是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自己又何苦舍近求远,还不如上了傅家或者谢云殊的船呢!
想通这一点后,县令立马让人备轿,直接往叶蓁家中去了。
当县令一行人低调的来到叶蓁家门口,敲响大门时,后者一家刚吃完饭,正在院子里活动呢。
叶蓁看了一眼正带着赵熠练习武艺的林彬,又瞥了一眼坐在屋里看着书籍的谢云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没办法,这一大家子,好像目前就自己最闲了。
今日被狠狠打击了一顿,叶蓁整个人的气质都萎靡不少,有气无力的打开了门。
“谢夫人,本官突然到访,还望不要介意。”
门口穿着便服的县令脸上挂着笑,但没有太多让人反感的意味。
瞧着来人是青城县令,叶蓁赶紧打起精神,脸上也挤出一些笑容,将人迎进门。
动作虽然极为流畅,但心里仍然止不住的疑惑。
天色已然不早了,这时候对方找上门做什么?
叶蓁压根没想到,自己今日跑到村落里的行踪早就被好几拨人知晓了,毕竟她也不会料到,这些人对自己这么在意。
早在县令的声音刚响起时,屋内的人就有了动作。
林彬带着赵熠进了屋,谢云殊起身出来站在叶蓁身边,表情依旧十分平淡,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对方此时会上门拜访。
“谢公子安好。”
见到谢云殊,县令脸上的笑意加深,尽量散发着友好的气息。
叶蓁夫妇将人带进屋内坐下,林彬适时地送上茶,旋即站在两人身后。
尽管叶蓁再三说过,他也是家中一份子,大家都是平等的,但林彬平时出现在人前时,都是一副侍卫或者小厮的模样。
再加上他武功奇高,除非是练家子,只要他收敛气息,其他人就不会注意到自己。
“县令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叶蓁不爱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县令笑了笑,在心里思忖着如何说,对方可以明问,他不能明说啊!
要是让对方知晓自己派人盯着他们,别说交好了,结仇都有可能!
一番思索之后,他决定侧面回答。
“谢公子与夫人来到青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本官是特意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不适的?二位尽管说,本官能帮得上的绝不会二话!”
这话含义可就深了。
脸上仍旧挂着笑的叶蓁看了谢云殊一眼,自己今天刚碰壁,就有人上门暗示要帮忙,这是什么意思?
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谢云殊不动声色的拍拍她的手背,给予安抚。
县令上门,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说起来,谢云殊自己的武力值也就比林彬稍微低一点,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家附近聚集了好几拨人驻守的。
这些人的来历,他都能猜测出来,毕竟这里是青城地界,自己一家最受谁在意再明显不过。
但他没有告诉叶蓁,也让林彬不要说出来,免得对方心生不悦。
谢云殊如今对于叶蓁的了解不可谓不深,能猜到她若是知晓有人监视自己,必然会产生反面情绪。
可他倒觉得无所谓,毕竟不管是哪一方,暂时来说都没有恶意,不必在意。
“县令大人言重了,在下与夫人都只是行商之人,做的也是安守本分的生意,又怎么会有事要劳动您的大驾呢?”
微微抬眸,谢云殊面上的客气与疏离极为明显,又搬出那副万年冰山脸。
对于他推辞的话语,叶蓁倒是没有任何意见。
这位青城县令她并不了解,再加上自己所见那些青城百姓过得并不好时,对对方更没有什么好感。
作为一方地方父母官,若不能心系百姓,那不就枉顾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了吗?
尽管如此想,叶蓁也知道,就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这样的官员到处都是,简直不要太多。
看重夫妇二人再明显不过的抗拒神情,县令脸上的笑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可不是蛮夷县令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即便被人拒绝,也不气恼,反而是故意提起今日叶蓁的行动。
“可,本官听人说,谢夫人今日去了一趟附近的几座小村子,回来时情绪似乎不佳?”
县令说的极为模糊,没打算暴露自己派人监视他们一事。
听到他提及此事,叶蓁微微皱眉,有些疑惑自己的行动对方怎么就这么清楚?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与林彬去往村落之时,并未避着人,被看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到底是一方县令,手底下没些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想,叶蓁的眉头又舒展开,对于县令提起的那份警惕心放松不少。
放松归放松,自己的计划她可不打算让对方知晓。
推广甘蔗种植这件事,完全是叶蓁自己的想法,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有些触动县令的利益了。
古代交税,可不是像现代一般都折合成钱数交,而是交粮食。
这也是为何青城大部分农户都种植粮食的原因之一,他们的田地要比蛮夷县城肥沃,种植粮食虽然比不上靠北方或者江南地区的丰产,却也还不错。
若不是出现虫灾,叶蓁的想法都不会冒出。
虽然青城县令现在摆出一副与自己亲近的模样,但在真正影响到他的利益之时,很难保证还能保持这样的友好态度。
蛮夷县令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叶蓁可不敢拿自己的大计划做赌注,这件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尽量少一个人。
“这件事啊,害!我这不是最近听闻虫灾一事,去打听了一番,得知这么多百姓遭难,心中不忍吗?”
说完,她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副悲悯的模样一点也不掺水。
尽管如此,县令对她的话也只信了三分。
为了不打草惊蛇,县令的人监视之时,也没敢靠得太近,因此并不知道叶蓁究竟干了什么。
但被人赶出门这样的情景,他们还是见到了,如数禀告。
县令就是知道叶蓁在那些乡下泥腿子那里受了气,才主动过来,想着借此事拉近自己与谢云殊一家的关系。
对于县令来说,那些乡下人就是贱民,想要惩治他们太容易了。
哪里料到对方压根不告黑状,反而为那些百姓说好话?
怔愣了一瞬,他回过神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城县令最该可惜的一点,那就是与隔壁的蛮夷县令交恶,导致他压根探查不到叶蓁一家在蛮夷县城的事迹。
也就不明白,叶蓁真的是一个心怀百姓的人。
此时的他听到叶蓁的这番话自然是怀疑的,还想再继续继续追问。
就在他的嘴刚张开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声音。
今天可真热闹,叶蓁眼角跳了跳,看了一眼屋外逐渐暗下去的光线,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位。
不需要她开口,林彬便极为主动的去开门了。
突然被打断的青城县令心中原本还有些不喜,但在看到进屋的人之后,他心中的所有不喜完全消失,化为激动。
“傅公子?”
瞧见傅如安带着傅恒等好几个下属进屋,叶蓁也是颇为惊讶,不明白对方这会儿登门所为何事。
即便如今有自己的药稳住病情了,可先天性哮喘这个病,病人还是得尽量休息,不要操劳才对。
不过叶蓁自己并不是学医的,一些细节她也不清楚,只是看对方的气色尚可,心中的那一些担忧便消散了许多。
一进门,傅如安清冷的目光便从一旁站起来的青城县令身上飘过,随后停在了叶蓁夫妇身上。
“我今日听到一些消息,便上门与二位商谈,应该不打扰吧?”
他话音刚落地,那边的叶蓁还没张口,青城县令就赶紧摇头道:
“不打扰不打扰,傅公子请坐!”
说罢,连忙让出自己的位置,退到一边,一副极为讨好的神色。
见他这幅举动,傅如安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说,坐了下来。
叶蓁在谢云殊的提点下,当然知道县令为何这番举措,心中也不惊讶,依旧淡定的坐回去。
“傅公子所为何事?”
说起来,她也极为好奇,有什么事能劳烦这位亲自赶过来?
平日里若是有事,都是傅恒过来传话,除非是很紧急的事情,才会是叶蓁亲自去傅府谈的,极少让傅如安出面。
到底是个病人。
傅如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叶蓁身上,他微微抿了抿只有几分血色的唇,说明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你今日去了周围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