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安的话,光看字面稍微有些许暧昧的意思在,但对面的谢云殊与叶蓁都知道,他只是表达一下自己作为合作方的大方。
若是有私情,谢云殊这个醋坛子第一个就不答应了。
而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青城县令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眼,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赶紧收回心神。
虽然他早就知道傅如安与谢云殊一家关系甚密,但没想到到了这份上,能让这位高傲得如神祇一般的世家公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
县令如何心神不定暂且不提,另一边的叶蓁咬咬唇,有意想说出自己今日想出的计划。
原本她以为说动那些失去了田地了村民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便没想着要让傅如安帮忙,自己能做好的事不必惊动对方。
可发现自己似乎是有些一厢情愿以后,她就只能另寻他法了。
其实让那些村民种植甘蔗,虽说是她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有些自私,可这已经是她几番思索之下,能够互惠最大化的一条路了。
有她从系统空间里兑换出来的良种打底,那些村民只要认真种植,就一定能丰产。
届时,比起她所打听到的粮食收益只会多不会少,这不好吗?
这样一来,自己在青城的制糖工坊也不用苦恼甘蔗来源,而且良种甘蔗比起这个时代的甘蔗甜度更高,自己制作出来的冰糖也能更加优秀。
这样的互赢场面,对谁都好。
只是她忽略了这个时代村民对他人的警惕心,误以为自己还在那个事事都听信自己的村子里呢!
毕竟这里是青城不是蛮夷县城,没有人承过她的情,知晓她的善意。
这时候,傅如安出现愿意帮她解决这个困难,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蓁可没这个底气,觉得光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那些村民,否则她今日就不会吃这么多闭门羹了。
可......
她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青城县令,欲言又止。
这位可还不知道心中有着什么打算呢,叶蓁并不想当着他的面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今冰糖生意越来越好,听说在江南都快炒出天价,更别提京城了。
看出她脸上的犹豫与忌惮,傅如安轻笑一声,视线都没转动一下,挥挥手道:
“无妨,谢夫人你直说便是。我傅家这条大船,可比一个京城五品侍郎稳靠许多。”
提及傅家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没有人注意到。
此话一出,一直屏气听着对话的青城县令愣了一下,立刻明白是在点自己,连忙点点头。
“傅公子所言甚是!”
说完这句话,他心中一阵狂喜,恨不得立马向叶蓁一家道谢。
可是碍于傅如安在场,他只能将心中的情绪憋下去,继续维持淡定的模样。
他做梦都想得到傅如安的肯定,如今竟是短短的一番对话,就让自己达成所愿了,县令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正如傅如安所说,傅家的实力,可不是他如今拜入门下的那位京城五品侍郎能比拟的。
说句可笑却又现实的话,若是那位大人得知能得了江南傅家的青睐,怕是他也得临头倒戈吧?
五品在朝廷中,那是连中流都勉勉强强刚够格,但在那些大人眼里,也就是个能干点事的棋子罢了。
更别提自己这个估计名字都不会被人记住的小官,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再往上的机会了,但进了傅家的门下,最起码在这乱世里还有安身之所。
天下,就要乱了,就算是偏僻地区的县令都知道这一点。
听出傅如安的意思,叶蓁与谢云殊对视一眼,在后者肯定的眼神中,前者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包括推行的良种,以及想将制糖工坊进一步扩大的想法。
古代的生产力确实是十分低下,即便有自己想出的一些工具帮忙,可一家制糖工坊的产量确实有限。
再加上原料也不太充足,叶蓁提供的良种可以填了原料的坑,但扩大制糖工坊是必须的,否则冰糖的产量就会一直被限制。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摸着良心说,就算是蛮夷县城和青城两座城市的制糖工坊加起来,甚至再翻个三倍,都比不上一座现代工厂的产量。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其实,叶蓁的想法不止于此。其他人都以为她这番打算只是为了赚钱,只有谢云殊知道,当初她选择与傅如安合作冰糖生意是因为拯救蛮夷县城的百姓罢了。
如今劝那些受灾百姓种植甘蔗,也是如此。
但她心中的大义,所知之人极少。
好在傅如安懂,他微微一笑,略显苍白的脸瞬间摇曳生姿,不比对面的谢云殊差上半分。
“夫人心中所想我已知晓,这事不难,若有人安抚住百姓,让他们相信你的良种确实有这般奇效,后面便能水到渠成了。”
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的县令脑子立马活络过来,站出来,主动请缨。
“此事,小人或许可以帮助谢夫人。”
他聪明机敏多了,一下就听出傅如安的言下之意,接过这个活。
对方已然表明可以收拢自己进傅家门下,如今瞧见傅公子对叶蓁一家关系如此亲昵,那帮他们不就是帮自己的主子吗?
这一点倒是转的飞快,也难怪傅如安会愿意收下他。
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青城县令,叶蓁点点头,的确,有这个本地最大的父母官出面,自己的目的想要达成就会很容易。
但她可不是想逼着那些村民种甘蔗,这一点自己还是得盯着,免得弄巧成拙了。
此事定下来,傅如安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青城县令,毫不客气的赶人。
“此事已了,你记得帮着谢夫人处理就是,先回去吧。”
他都开口了,县令哪里还敢久待,赶紧点头带着人离开。
今日能够得到傅如安的正面回复已然是绝大的惊喜了,他得回去好好庆祝一番。
待人走后,傅如安冲着傅恒使了一个眼神,后者懂事的关上门。
瞧见他这幅举动,叶蓁与谢云殊都有些疑惑,事情不是商量完了吗?
“京城有异动,今日刚到的消息,几乎所有言官都被抄家流放了,只剩范氏一族独大。听说,那位老皇帝已经准备下诏立范氏家主为新的丞相了。”
傅如安没有压低声音,神情也有些淡漠,提及皇帝时并无常人的尊敬神色。
而他所说的话,带来的震动无疑是巨大的。
叶蓁都还好,即便有原主的记忆在,她也从未把自己代入到原主的身份中,因此对于京城之事并没有太大的感同身受。
影响最大的便是谢云殊,他原本淡定的神情不复,咬牙切齿的盯着桌面,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果然是范氏!”
站在他们身后的林彬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好歹比谢云殊好一些,收敛住心中的恨意。
范氏一族在朝中同样根深叶茂,比起一枝独大的谢丞相来说,他们一家极为圆滑。
官至礼部尚书的范氏家主对老皇帝极为谄媚,确实是当朝第一大奸臣,其他的范氏子弟在朝中为官的纷纷结党营私,几乎一大半的官员都进了范氏门下。
当然,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官,三四品的官员也有一些,却极少。
这就导致了向来刚正不阿的谢丞相与他们结仇,最终因为谗言,断送了一家的性命。
要说起来,谢丞相一生门生无数,朝中也有许多官员受过他的教导与关照。可惜,这位丞相从不收拢人,才会中了奸计。
连皇帝都起了疑心要他的命,谁能救呢?
除了老皇帝以外,谢云殊最恨的便是范氏。
流放之后,在叶蓁的照顾下,他冷静下来一想便理清了。
老皇帝想杀自己全家,无非是觉得功高盖主,但其中一定是有人故意捣鬼。除了与自己家向来不对付的范氏,还能有谁?
礼部尚书想要再上一位,那就只有丞相之位了。
可事实上,即便丞相之位悬空,轮也轮不到礼部尚书,应当是兵部户部吏部当选才对。
如今范氏上位,只不过印证他的猜测。
“夏家的那位尚书难道会同意?”
从盛怒中回过神之后,谢云殊想起傅如安的大舅舅,那位夏家官职最高之人恰好就是户部尚书。
听他这样问,傅如安嘴角微扯,脸上的嘲讽之意极为明显。
“如今整个京城的消息都被范氏掌控,老皇帝也只听那位范氏家主的话,我大舅舅同不同意,又能如何?”
微微抿了一口颇为苦涩的茶水,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在得到范氏要成为丞相的消息之时,我大舅舅便告请病假,带着全家回江南了。算算时间,现在应当已经到了。”
这是明显见局势不对,提前跑路。
范氏倒是想拦,可如今他们一家还没能大权在握呢,如何敢拦?江南地区也不是能轻易惹上的。
光是断了粮收这一点,就能要了京城的命。如今几位亲王皆是坐不住了,要是京城这边出现乱子,这几位能善罢甘休?
要真是把夏家惹急了,带着丰富的粮草和并兵马投了某位亲王,那京城的老皇帝还能坐的安稳?
范氏不敢,也不能。
谢云殊想清楚这一点,但仍然有些感叹。
“形势原来已然到了这般地步了。”
话语中流露出些许的讽刺与喜悦。
反倒是叶蓁脸色难看,她脑子环绕着幼时学过的一句话,低声念了出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昏庸的老皇帝当政之下,底下的平民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热,遭受着上位者剥削。
可天下局势一动荡,受苦的首当其中还是这些百姓,颠沛流离之苦,战乱之苦,那些兵甲不都是百姓吗?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谢云殊还是傅如安,都瞬间沉默了。
无论是王朝的更迭,还是乱世枭雄的出现,都是踩着那些百姓的尸体一步步走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