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管事脸上的笑容不断,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倒不是他觉得在一个妇人手下做事有些没脸,而是叶蓁这一趟转下来,极少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他说的话也都是真心实意的,成安王在让他收购织布坊之时就交代过了,一定要满足叶蓁的所有需求。
作为之前替成安王打理手下商铺的管事之一,在经营店铺这方面,岳管事还是挺有经验的。
不说别的,就算是让他一个人将一间织布坊经营起来那都是没问题的。
问题就在于,这位夫人似乎什么吩咐也没有?
正当他苦恼之时,叶蓁开口了。
“原先在这间织布坊上工的人呢?都被遣散了吗?”
若是按岳管事所说,这间织布坊光是织布工都有二十多位,更不用说铺面活计和后院染缸那边的工人了,这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得四五十号人吧?
没想到叶蓁会突然问到这个,岳管事思索了一下,旋即说出自己了解到的讯息。
“据说是前主子不打算继续经营下去之时就全部遣散了,不过铺面伙计和后院染布工似乎都是对方家中的奴仆,只是回府伺候了。只有那些织布工是附近人家的一些妇人,被遣散回家了。”
织布工基本上都是女子,毕竟是一件精细的活儿,又在后院不需要与外男见面,倒也方便一些心灵手巧的妇人来做工补贴家用。
在织布坊上工,终究是要比在家里缝制手帕一类的散活要挣钱得多。
闻言,叶蓁皱皱眉,询问道:
“若是我想将那些织布工再找回来,可行?”
“可行应当是可行的,只是会不会是原班人马就难说了。”
对于叶蓁的疑惑,岳管事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毕竟成平州县人户也不少,光是县城里的普通人户都上千了,缺少活计想要补贴家用的妇人岂能在少数?
召回织布工这一点他也是想过的,但没料到叶蓁想要召回原班人马。
“无事,多招一些也可以。”
对于岳管事的担忧,叶蓁挥挥手,一副不用在意的神情。
“只要是女子,若是做不了织布工的活计,能说会道或者有力气做染布工,亦或是厨艺好,只要有优点人品不差,那就行。”
听到这句话,岳管事愣了一瞬,有些不理解她的意思。
开个织布坊,要这么多女子做什么?
考虑到这位管事跟着自己这一趟,说话做事都踏踏实实的,不像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
再加上对方还身带着成安王布下的任务,估计未来还得帮着自己做不少事,叶蓁便将自己的想法与对方说了。
“自古以来,织布做衣都是女子的活计,你看,就连来买布的也都是些妇人是不是?”
这话说的没有错,岳管事点点头。
“既然都是与妇人打交道,那我便准备开设一间全部由女子来操持做工的织布坊,不仅是织布工,铺面伙计以及染布工,都用女子。”
或许染布工对于天生力气比较小一些的女子比较吃力,可这个时代的妇人都很有力量呢!
不说别的,光是自己曾经住过的村子里,哪位大婶的力气能比一个成年男子的小?
她们可都曾经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眷呢,这才几年的生活磨砺就将她们锻炼成这般,更别提那些自小就下地干活的农家妇人了。
叶蓁的想法一说出来,岳管事的嘴都惊讶的长大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
全由女子做工的铺面?似乎除了烟花之地,再也没有了。
这是管事脑海中冒出的第一想法,只是他并未说出口,而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面前的人毕竟是成安王特意交代要小心对待的贵客,岳管事收敛住心中的惊讶,开始冷静分析。
“夫人,这件事可能很难办成。”
先是打破对方的幻想,他紧接着开始一番解释。
“一般妇人要是来做织布工,甚至染布工,那都可行。毕竟都是身在后院,与外人不比见面,倒也无碍。可若是前面的铺面伙计也由女子来担任,那怕是没几个女子愿意。”
即便来布坊购买布匹的大多数都是妇人,可偶尔也会有一些陪着夫人挑选的男子,这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女子愿意做活计了,这样与外男接触,不是一般普通妇人能够接受的。
不是人人都像叶蓁一般,可以毫不顾忌的自己带着一家人出去摆摊卖吃食,毕竟这还是封建愚昧的古代,对于女子的限制颇为苛刻。
“真的不行?”
皱起眉头,叶蓁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刚一出来,就被人否决了。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她没想到就是简简单单的做个售货员,这个时代也不容许,对女人的恶意太大了吧?
看到她似乎有些不满的神情,岳管事顿了顿,还是没继续打消对方的心思。
“您若是实在想这般做,可以先试试。”
到底是贵客,为了不得罪对方,他也只能先放松一些语气。
只是,女子当伙计,这在岳管事的思想中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说人家的夫家能不能同意,就是旁人见到一间店铺的伙计是女子,都会指指点点的。
微微点头,叶蓁觉得还是得先试试,压根没在意对方那不赞成的语气。
休憩了一小会儿后,叶蓁对于整个织布坊的布局也了解了,不打算在这里再耗费时间,又紧接着回了王府。
等到达院子时,谢云殊的教学任务也差不多结束,眼下正看着赵熠认真的习字。
叶蓁见状,将他拉了过来,说了今日去查看织布坊的经过。
对于整个织布坊的位置与大小,甚至于留下的那些织布机,叶蓁都是极为满意的。
只是在选工上,有些不满意。只是这件事她并没有跟谢云殊说,对方如今有自己的大事要考虑,她不能拿自己的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就是关于改良版织布机这件事,还是得稍微商讨一番。
“左木匠身在蛮夷县城,要让他赶过来实在是有些吃力。咱们在成平州县人生地不熟,不认识稳妥的木匠,我那改良版织布机的图纸也就暂时用不了了。”
图纸一事,叶蓁上次说想开设织布坊时提了一嘴,谢云殊还是有印象的。
能让她这么惦记的图纸,想来也是一件不会差于之前那个改良版木犁的物件,但对方说的没错,没有稳靠的木匠,那还不如不用。
谢云殊点点头,对于叶蓁的决定毫无意见。
“无碍,你就按你所想的去做吧。我相信,即便是一间普通的织布坊,在你的奇思妙想之下,也不会比其他的织布坊差。”
听到夫君这堪比情话的话语,叶蓁抿唇笑了笑,脸上浮现些许红晕。
就在两人都没发现的地方,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桌边,赵熠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悄然将这番对话听了进去。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的傅如安日子可没这么安稳。
自从他身子好转的消息传了出去,不少傅家族中的族老都过来特地见他,还有一些与傅家有生意往来和关系不错的世家,皆是提着礼品,上门来打探消息。
那些与自己毫无来往的人,傅如安是可以回绝,可族老却不能不见。
于是乎,一天见上许多人的傅如安肉眼可见的气色越来越差了,还是傅鸿卓发话让他独自修养这才清闲些。
“谢夫人这药还真是极为有效,只是一日未按时服下,身子就急转直下。”
手中轻转着叶蓁提前给自己备好的药瓶,傅如安眼角浮现一丝笑意,坐在院子里难得清闲下来。
实际上,见人并不会影响他的病情,只是他自己厌烦了那些人如出一辙的话语,懒得再见便使了一个小手段罢了。
放出自己身子好转的消息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只是,傅如安没预料到那些人竟然比鸭子还聒噪,一群群人来了又来,实在有些让人烦闷。
作为傅家嫡长子,又是夏家唯一的外孙,自己的身子要是好了,有了竞争家主的实力,想要来巴结打探的人定然是不会少的。
但,要不要竞争家主,这个选项对于傅如安来说从小到大都未曾改变过他的抉择。
一个傅家而已,他难道自己没本事吗?
“少爷,继夫人又派人来请了,说是她娘家那边的亲侄女过来给老夫人拜寿,请您过去认认脸。”
傅言恭敬地站在一边,说着下人刚来上报的话。
傅如安眼角的笑意加深,却少了几分真情实感,多了几分讽刺。
王氏嫁入傅家已经有两年了,期间就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不到一岁。
他那父亲也对着她不似以往的疼爱了,所以这便想着从自己下手了?
冷冷一笑,傅如安这次却反常的没有拒绝对方的邀约,反而是让傅言推着自己去了后花园。
不仅王氏带着她那位亲侄女在场,就连老夫人也坐在亭子里,喝着茶。
只是脸上的表情,说不得有多好。
傅如安先是给祖母请了个安,老夫人格外心疼这个长孙,直说他身子不好就赶紧回屋待着。
压根一点也不给站在旁边促成这一场见面的王氏脸面,直让后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说话。
还是那位表小姐懂事,柔柔弱弱的说了句:
“来之前听闻表哥身子不太好,便带了父亲重金从西域购得的药材,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这位表小姐模样倒也标致,典型的瓜子脸樱桃嘴,十足的古典美人。
与傅如安那位二婶气质颇为相似,很是温婉。
也不知是故意为了吸引某人,还是本身就被家中养成这般的性子。
然而傅如安的眼神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多一秒停留。
“不必了,有友人送来的药,已然好多了。”
“哦?友人?你可是在岭南有了好友?为何不带家中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