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远的身影继续飞向另一处地方,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二蛋的身影缓缓显现在他身后,看着再度响起下课铃,无数少年带着些许学习的疲惫,欢笑着涌出的身影,眼神闪烁,继续跟向萧小远。
熟悉的家门紧锁着,萧小远站在门外,踌躇不定许久,双手有些颤抖,还是控制着身体,轻轻地穿过门,回到了那曾经最厌恶,也最渴望的地方——家。
老朽已有些破旧的木桌,自那年去医院起好像就没再换过。
只经过简单粉刷的白墙已经掉了些墙皮,水泥地上落了些灰尘,但也并不清晰可见。
沙发也已经很老旧了,底座缺了的一角被父亲用硬纸盒垫着,但坐上去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唯有那木桌上的电灯崭新而明亮,那是父亲自己亲手安装与更换的。为了给萧小远“治病”,他们从原先算得上中奢的高楼大平层,转而住到这里的小房子中。
即便没有经济能力再负担更好的家具,但无论何时,客厅的这一盏灯总是明亮而耀眼。好似是父母要让萧小远看到光,看到希望,又或许,是他们自己想保留着这希望。
来到更加低小的厨房,父亲亲手剥掉的虾壳还躺在垃圾桶里,木桌上一道道痕迹,显示着它已经“久经风雨”。
窗户只有很小一个,每次母亲做饭的时候,都会被呛得一直咳嗽,但还会紧紧关上厨房的门,防止呛到萧小远。
她总是念叨着,等小远的病好些,就安个抽油烟机,到时候一定会好一些的。
一定会好一些,吗?
萧小远想要触碰那残存着母亲手温的菜刀,却无力的穿过,除了一片冰冷,什么都感受不到。
从厨房中退出,来到父母的卧室。
满满的一墙贴的全都是萧小远的照片和儿时的奖状,而他们曾经幸福微笑的婚纱照,却堆积在满是灰尘的角落。
母亲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女子,可如今的她,却连一个像样的化妆镜都没有,更不用说化妆品了。
打开床头旁的抽屉,是一盒盒最廉价的香烟,从昂贵的高档香烟,到现在这备着的甚至有些已经过期的廉价香烟,即便父亲有意躲着萧小远独自抽着,但那呛口苦涩的气味,透过窗户的缝隙,又在萧小远的心中回味。
他的心中不知为何,越来越焦急和害怕,他不停地控制力量翻找着,试图寻找出父母为他们自己而活的证据,但翻遍整个卧室,却一丝痕迹也无。
他们的快乐,他们的悲伤,好似都牵绊在萧小远一人的身上,就好像他们,只是为了萧小远而活着。
萧小远浑身颤抖着,翻找出那一张张曾经的相片。
大多都是萧小远小时候的照片,因为性格,萧小远从不喜欢拍照,因此都是些抓拍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或模糊,或清晰,好似埋藏着什么,又好似如同一片虚无。
萧小远抿了抿嘴,他记得有过一张合照,在哪呢?
力量涌动在整个房间中翻找着,终于,在父母的枕头下,发现了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合照。
那时母亲穿着华贵的长裙,抱着如同小福星一般的萧小远,牵着穿了一身正装的父亲的手,彼此都露着幸福的笑容,只有萧小远呆呆的望着镜头,面无表情。
可萧小远是福星吗?如今看来,他的到来,似乎是这个家庭最大的不幸。
合照好似被无数次拿去摩挲过,有些皱皱的纹路,好像母亲的指纹,又好像父亲的皱纹。
萧小远的魂体颤抖的更加剧烈,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高大威严的父亲对萧小远总是很严格,总是生气的说着萧小远为何如此低沉。
为了改变萧小远的性格,他尝试了各种办法,硬拉着萧小远去与他人交流,带着萧小远参加聚会,领着萧小远去做各种运动。
每一次失败,他总是恨铁不成钢地凶一顿萧小远,但而后,又继续带着他寻找新的办法。
因此,萧小远以前,最讨厌父亲了。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不理解,最烦人的,便是他的父亲了。
可现在再回想起来,萧小远的心中,更多的,却是自责。
那个总是当面凶着萧小远的父亲,在背地里,却做着一个父亲能够做到的最大努力。
他一边拼命挣钱补贴家用,全力应付着萧小远那昂贵的治疗费用,一边又绞尽脑汁的想要帮助萧小远“恢复正常”。
他错了吗?也许他错了,他是那么的一错再错执迷不悟,又是那么的竭尽全力寻找希望。
母亲从前也是个书中公主一般的人物吗?萧小远想到。
她总是噙着温柔治愈的笑容,与父亲相反,她不会用强硬的手段惹恼萧小远,而是给他讲他最喜欢的“书籍”中的故事,那一个个温暖人心的情感环绕在她的心中,却也无法刺破萧小远心门的城墙。
为了更好地照顾萧小远,她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工作,放弃了打扮的权利,一心一意地想要感化萧小远,想要让她的孩子能够如同常人一般,即使会有悲伤,但更多的,一定要快乐。
每当父亲吵萧小远时,她总是在一旁护着萧小远,流着泪说:“再等等,孩子一定会变好的。”
但看着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萧小远,她的心中,又怎会没有绝望呢?
她只是不停压抑着,只敢在萧小远熟睡的深夜悄悄流泪,与丈夫相拥在一起,痛苦,而又不愿放弃。
萧小远也曾不解,他们为何不选择再生一个。
可母亲总是笑着说:“如果连你都没能照顾好,再为你生个弟弟妹妹,那我们得更难过啦。”
萧小远又是沉默着,他什么也不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病,也不需要看心理医生,没有朋友便没有朋友,不喜欢交流便不交流,书中的世界已经够他遨游一生了。
因此,他也从不理解,为什么父母一直要这么做。
可到了如今,当情绪化作色彩填满他的魂体时,当一切都已经失去时,他才明白,一切,为何会如此。
他再度飞掠起,来到二蛋与李钧为他查找到的父母的坟墓,请求他们付了刘爷爷钱。
二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他看着到来的萧小远,轻轻地问道:“好一些了吗?”
萧小远一言不发,落在坟墓前,想要用双手触碰那墓碑,却又笔直而无力地穿了过去。
“好难过,是下雨了吧。”萧小远呢喃道。
二蛋愣了愣,说道:“不,没有下雨。”
萧小远低下头,轻轻说着:“不,下雨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滑落而出,明明是“虚幻”的魂体,可那泪水,却真实,而心碎。
二蛋也沉默着。“鬼魂,也能够哭泣吗……”
萧小远再抬起头,望着天上已经暗了的天空,几颗星星已经亮起。
他盯着星星,流着泪,轻轻吟唱着哀歌,叹息着说道:“夏天,又要来了呢。
抱歉啊,爸妈,我再也吃不上你们准备的便当了。
没有你们的夏天,没有你们的每一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