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的大门被周刚推开,便见一道士打扮的男子正悠然的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
周刚是个武人,没有文人那股子酸劲,许辰造出的新式家具一经推广,周刚便命人去采买,把家中除了客厅之外其余的房间都换上了这种舒适的新式家具。只是东城刘家木匠铺子的家具却只有书房这里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一套,此刻那个道士便坐在靠近主位的左手边第一位的靠椅上。
周刚进门之后看了看孔道士,孔道士也看了看周刚,随手将书房的门关上之后,周刚平静地走到了主位上坐下,笑着望着道士。
孔道士也笑着望着周刚,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了许久许久……
“别来无恙!”最终还是孔道士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周刚随即便回了一句。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又笑出声来,之后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笑声穿透书房的门传到老远老远。
“周兄近来混得不错嘛!”孔道士笑着说道。
“托孔师傅的福,老周我没病没灾的吃得饱喝的好,日子还过得去!”周刚也笑着回道。
“呵呵,老道我一穷酸牛鼻子哪有那么多的福气分给你啊,我要真有这荣华富贵的命自己就享用了,哪会拿去给旁人呢?”孔道士这话说的似乎有一些怨气,又似乎带着一丝不甘。
周刚却无视了孔道士语气中的情绪,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说道:“孔师傅一身本事,要真有心来取这功名,只怕要不了多久老周就又要为孔师傅牵马执鞭了。”
“呵呵,老道一个方外野人最受不得这些公门的束缚,还是接着做我的出家人好了。”孔道士笑道。
周刚闻言,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接着笑道:“孔师傅要真是一个一心向道的出家之人,恐怕今天也不会来老周这里了吧?”
孔道士这一回没有再笑了,收起了笑容的脸静静地望着周刚,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出声说道:“玄铁令你看到了吧?”
“据我所知教主他老人家走了许多年了吧?”周刚双眼迷离的看着手上的茶盏,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孔道士双目忽然间圆瞪起来,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随即又放了开来,说道:“教主是走了!但是公子还在!”
“公子?”周刚这一回惊讶的抬起了头,双眼迷惑的看着孔道士,片刻之后仿佛想明白了,释然笑道:“呵呵,公子!你们打的倒是好算盘!”
说完这一句话后,书房内出现了一段不短的沉默,孔道士眯着眼紧紧地盯着周刚,而周刚却只是双眼注视着手上的茶盏。
茶盏中的茶已渐渐晾了,刚才还有丝丝缕缕的热气飘出,如今却连这个也没有了,如同现在书房内的气氛,寂静中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
“也好!那我便只问一句,这玄铁令你接还是不接?”最后又是孔道士提前开口道。
“唉……孔师傅这又是何苦呢?”周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随后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孔道士,眼神中似乎带着深深地追忆,回想起了二人以往的时光,开口说道:“教主他老人家拼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这天下终归还是人家的天下!吕不韦那老小子说什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过是他一个得了志的商人的妄言罢了!你看看他,最后又落的个什么下场呢?”周刚这番话似乎憋在心里很多年了,如今全说了出来,额头上的皱纹也轻松了不少。
“哈哈哈哈,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我欺啊!当年大字不识一个小刚子,如今竟也读起《吕氏春秋》来了,不简单啊!”孔道士大笑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嘲讽。
周刚无视了对方的嘲讽,依旧带着一种劝慰的神色对着孔道士说道:“什么这春秋那冬夏的,老周我不懂!不瞒孔师傅,这字嘛,咱老周认识的加在一起也就够凑两句诗的,这些话都是咱听那些穷酸文人说的。这些文人别看平时腿迈不动肩挑不得的,但是读的书多了,知道的东西却是比咱这就知道使蛮力的汉子强。”
“哦?难得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些酸腐文人又教了你什么啊?”书房内的气氛似乎松弛了下来,孔道士也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对着周刚问道。
“孔师傅博览群书,想来是比我清楚的多的!那文人说,这打天下要的是武人,但是坐天下嘛,靠的还得是文人!当然了,孔师傅这般文武全才自是不用担心的,只是光靠孔师傅一人,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周刚接着掉书袋道。
“哈哈哈哈,小刚子你学的成语倒是不少嘛!”孔道士没有被周刚的话语影响到,走了这么多年了,心中的信念早就坚如磐石,怎么可能被人用几句话就给动摇了呢?何况还只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汉子!
“呵呵,现学现卖嘛!”周刚知道对方不可能被自己说服,也绝了继续聊这些的心思。
“听说你生了个儿子,如今也该有二十多岁了吧?怎么也不叫出来让我这当师叔祖的见见?”孔道士终于还是提到了周刚的儿子。
孔道士其实比周刚要年轻好几岁,孔道士是属于那种天才中的天才,人家十岁才能开始筑基,他不到九岁就忍受住了筑基时的痛苦,成功筑基。像他这种天才按理说在四十岁之前是一定能跨入宗师那个级别的,只是他十年前受了一次打击,如今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依旧没有触摸到那一道壁垒。
而周刚本就只是一个奴隶的儿子,父亲千辛万苦在沙场上拼杀给他换来的也只有一个自由的身份,想要找人给他筑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加上周刚自身的资质本就是最平庸的那一种,更加不会有人会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只是当年周刚的师傅也就是他口中的教主,也是孔道士的师兄出于特殊的目的才收下了他,给了他一份筑基药,已经过了十二岁的周刚便靠着这份药奇迹般的挺过了那非人的痛苦,成功筑基,此后更是靠着自身不懈的努力,用鲜血和汗水走到了这一步。
听了孔道士的这句话周刚自然能明白这其中**裸的威胁味道,只是早已做好准备的他却也没有为此动容,依旧平淡的笑道:“小宾子这家伙实在是不争气!一天到晚见不着人,估计这时候还在那家青楼里睡着呢!”
“哈哈!好啊!这小子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啊!”孔道士也知道周刚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真的把自家儿子叫来,将其置于危险地步。
“哈哈,这小子哪能跟孔师傅比啊!他也就是花钱嫖**罢了!孔师傅当年可是风月场中班头,号称逍遥子的孔轲啊!哪家楼子里的头牌不是倒贴上来的?**不花钱!实在是我辈楷模啊!”周刚带着一脸追忆的笑道。
“哈哈!老了!老了!如今的孔轲就剩下一副空壳了!再说了,我现在是出家人,要六根清净的嘛!”孔道士也大笑着说道。
“此言差矣!孔师傅这入的是道家,做的又不是那贼秃驴,这道家不是很讲究阴阳调和之术嘛?”周刚带着一脸色眯眯的表情说道。
两人便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欢快的聊着,不知道的绝对以为这是两位久别重逢的好友在这回忆青春呢!
书房内的气氛相当的火热,这是双方刻意维持的,只是青春很短暂,哪怕是回忆也总有说完的一刻。
在最后的话题扯完之后,书房内的二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周刚却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孔师傅是否有意留下来吃一碗便饭?”
孔轲明白了周刚这话语中逐客的意思,他再一次盯着周刚看了看说道:“你难道真的忘了教主对你的栽培吗?”
“呵呵,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了,孔师傅又何必再做纠缠呢?当初教主为什么要说下我这个不中用的徒弟,恐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实话说了吧,光凭着你们手上这些人能成什么事?如今恐怕连总坛里的那个杨廷和都对付不了吧?心里还留着那些天下大业的妄想,有这个必要吗?”既然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周刚也没了什么顾忌了。
“看来你这些年也没少关注我们嘛!还以为你周刚一朝富贵之后会连本都忘了呢!”孔轲嘲讽道。
“怎么会忘了呢?我周刚本就是一个家奴,是我爹在沙场上一刀一刀给我砍回来的这个自由之身,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周刚这句话说的十分有气势,双眼中带着的对亡父的敬重让孔轲这个外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周刚这话说的也再明白不过了,他周刚的本是他父亲用血换来的,不是那个别有用心的师傅给他的!
“好!好!好!今天看来我是来错了!”孔轲大声喊叫道。
周刚叹了口气,说道:“孔师傅,你今天本就不该来!”
“是啊!是我妄念了!还以为你周刚会念着一丝香火情谊的,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孔轲也摇了摇头,说道。
“本就没有恩,谈不上负不负的。”周刚双眼平静地直视着孔轲,淡淡的说道。
孔轲眯着眼盯着周刚看了片刻,最后忽然笑了笑说道:“那不知周将军今日是准备将贫道擒了去向朝廷邀功请赏吗?”
“呵呵,孔师傅误会了,外面的那些人不过是我放在这以防万一的,毕竟孔师傅一身本事,我也不能没点防备不是?”周刚笑着解释道。
“孔师傅只要想走,大门随时为您开着!”周刚保证道。
孔轲最后一次看了看周刚,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房房门前,打开门头也不回的大步迈了出去,径直向着周府大门走去。
果然如周刚说的一样,周府的大门依旧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