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什么叫想娶我?”锦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重复了一遍,还是觉得荒唐,“太子殿下,什么叫你想娶我?”
曲游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盯着锦沅的眼睛,反问:“你不知道孤王的意思吗?”
锦沅被他这样一问,心中更是寒凉。
她仰脸,和他对视:“趁火打劫,太子殿下,我以为你是不屑于此的。”
曲游闻言轻轻一笑,没有接这顶高帽子,他直接点明:“渝南王府的兵权,谁不想要呢?”
锦沅瞪着一双水眸,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漠道:“殿下说笑了,臣女告退。”
她说完立刻转身,步履匆忙,似乎不想再多停留哪怕一刻。
曲游也没拦她,眼看着锦沅的背影在长街上逐渐远去,他始终未发一言。
卓勤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站在曲游的身后,看着主子落寞的身影,实在没忍住,出声问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
明明在计划中,郡主迟早是您的太子妃。
卓勤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但曲游已经明白了,他没有回头,语气却认真:“若是今日不提,日后便要她主动。”
“以阿沅的性子,若真为了家族嫁进东宫,恐怕会一辈子对孤王怀有愧疚之意吧。我不要她愧疚,只要她爱我。”
卓勤自幼就长在男人堆里,实际上以他的经历是完全理解不了这话里藏着多深的情愫的,听了这话只能干巴巴应和,点头:“殿下说的是啊,属下先恭喜殿下了。”
曲游觉得好笑,勾了勾唇角,道:“恭喜什么?现在还不到时候。”
卓勤一愣,不明白这是何意。
曲游道:“需要有人给她添一把火。”
卓勤一怔,半晌后抱拳拱手:“殿下尽管吩咐,属下一定照办!”
曲游却摇摇头,轻勾起唇角,说:“不必,自然有人替咱们办好。”
*
这边的骄云宫里已经恢复了平静,皇上只穿着寝衣躺在榻上,双眼即便阖住,也能看出眉峰处深深陷进去的深壑。
柳皇后亦是穿着寝衣,跪坐在他的身后,边挽着袖子给他一下一下的揉着太阳穴,边柔声劝道:“皇上还是保重龙体,这事儿说起来都怪臣妾,若不是臣妾今日召阿沅进宫,也不会出事。”
皇上冷冷哼笑一声,伸手握了握柳皇后的手,道:“朕还不知道你什么性子吗?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心软。”
他拍拍皇后,叹道,“朕知道你一直对老四有愧疚之意,可这次并不是小事,牵扯太广。”
柳皇后垂着头,眼眶里还含着泪,她顺从地点点头,整个人伏在皇上的肩颈上,光滑乌黑的秀发散在身后,让她显得更年轻温淑:“皇上明白臣妾的心意就好,说到底是臣妾对不住他,当年若是再多关切他几句,阿淮也不会是这个性子。”
曲淮出生时,庆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当时的还是贵妃的柳皇后生下的三皇子刚刚夭折,成日以泪洗面。
皇上便直接把庆贵人的儿子——也就是曲淮——给了柳皇后。
就这样,柳皇后一直将曲淮养到八岁。
直到后来唐皇后薨逝,太子也没了亲生母亲。皇上为了让年幼的太子有人照顾,便把曲淮又送回了他的生身母亲身边。
因此,柳皇后对太子有母子之情,对曲淮却有愧疚之意。
皇上也知道当年不大对得住这个四儿子,却没想到他如今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既是父亲,又是君主。皇上一想起来眉头就要拧成一个死结:“这个混账!朕没想到他今日竟敢打锦沅的主意。”
柳皇后忙宽慰他:“皇上,这件事臣妾会去和姐姐解释的。”
皇上却不赞同:“这是什么话!锦家是百年勋贵,渝南王是朕的肱骨栋梁,掌握着边关命脉,锦沅是锦家独女,此时岂能不了了之?”
柳皇后道:“臣妾不懂这些……臣妾都听皇上的。”
“这事得压下来,锦沅清清白白的名声决不能毁在这个混账手里!”皇上从床上坐起,手指曲起敲着炕桌,气道,“这群不争气的,没一个叫朕省心。”
柳皇后和他夫妻多年,自然知道皇上这是在说气话,曲游向来是皇上的骄傲,因为柳皇后只是笑着安慰:“皇上说什么气话,阿游还不够争气吗?”
说到曲游,皇上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一些:“也就阿游还有些出息。”
柳皇后附和着点头:“阿游是个好孩子。”
她靠在皇上的怀里,静静地享受着两人的独处时间,可寝殿内刚安静下来没有多久,柳皇后突然道:“皇上,说到这,臣妾倒有个主意。”
皇上眼皮都没抬一下,问:“什么主意?”
柳皇后翻了个身,下巴抵在皇上的的胸口,说:“阿游也这么大了,眼看着明年就二十了,皇上也该给他找个太子妃了。”
皇上眼睛终于睁开,道:“这话倒也有理。”
柳皇后接着道:“等一年半载过去,皇上连皇长孙都有了,哪还有空去管别的烦心事。”
“的确是到该成亲的年纪了。”皇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皇后心中有没有人选?”
柳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太子妃可不是寻常身份,臣妾哪敢做主,还是等皇上亲自指婚吧。”
这话皇上听了受用,可柳皇后毕竟陪伴多年,又将太子养大,还是要象征性的问问意见。皇上道:“这是怎么说话,你是皇后,若真有合适的人家考虑,朕也能省下心不是?”
柳皇后抿嘴一笑,道:“臣妾有什么好说的,现成的人选不是摆在皇上眼前,那唐公爷家的善文公主不就是正正好吗?”
“善文……善文……”皇上手上动作一顿,默念了几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道,“是个好姑娘,改日朕倒想叫进宫来看看。”
柳皇后赞同道:“是了,善文也是皇上自家亲人,亲上加亲最好不过了。”
*
自那日事后,皇上亲自派了人来渝南王府安抚,没过半天就有圣旨颁了下来。但为了保护锦沅的闺誉,圣旨上终究是只说凉王私德有亏,并没有提到底是什么事。
锦沅倚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张轻薄的宣纸:“卸下全部职务禁足王府,罚俸一年,每日跪省三个时辰……”
她嗤笑一声,将薄纸撕碎,点评道:“皇上倒真狠得下心,比我想的重多了。”
那日曲淮毕竟没有得手,锦沅也没想着能一把将曲淮从王位上拽下来,只要动摇了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就足够了。
君恩易失不易得,更何况是本就不得宠的曲淮了。
芳苓又想起什么似的悄声道:“皇上这会是龙颜大怒啊,听王妃说,皇后宫里的婢女今日竟重新换了一批新人,从前伺候的除了岫玉姑姑,都被拉出去杖毙了。”
这个锦沅早有预料,并不算太吃惊,她点点头,问:“还有别的消息吗?”八壹中文網
“听说庆妃娘娘也被牵连了。”芳苓道。
“庆妃?”
芳苓点头:“是啊,听说已经查出来了,那日就是庆妃和凉王里应外合,才会那样巧,正挑中骄云宫没人的时候,凉王去请安了。”
的确,那日庆妃晨起就把柳皇后叫走,确实是太巧了。
可锦沅却不信这事只和庆妃有关,庆妃失宠多年,和曲淮也并不算亲近,哪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呢?
锦沅眸子闪了闪,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将碎纸攥紧手心里,不想再提,便道:“既然事情解决了,咱们也可以出门逛逛了。”
说着,她站起身,才要去衣柜里挑一件男装换上,就被芳苓拦住。
锦沅看她:“什么意思?”
芳苓挣扎着说:“小姐,您这次实在是太……唉,总之是吓到王爷和王妃了,王爷已经下了命令,说不准您再出府!”
锦沅最受不了拘束,闻言眼睛都瞪得比往常更大:“什么叫不准出府,父王是把我禁足了?那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去吧!”
芳苓安抚小猫似的轻拍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床上坐下,神神秘秘道:“我已经打听好了,小姐,我和你保证,你再在府里待上三四天就一定能出门。”
锦沅一头雾水:“为什么?三四天,是什么大事吗?”
芳苓道:“太子选妃啊。”
“又是太子选妃?”锦沅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上次宫宴,当时就说是太子选妃,其实是给渝北将军庆功。
芳苓却道:“自然,我听王爷和王妃说的,说是人选已经定下来了,选妃只是个过场。”
什么叫定下来了?
锦沅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松开,手心里的碎纸片悄悄散落,铺了一地。
“……孤王想娶你。”
那日他不是还说要娶她,怎么才几日过去,太子妃的人选都定下来了?
她无意识地抓住芳苓的手,问:“是,是谁?”
芳苓答:“说是唐家那位善文公主。”
芳苓也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可事到如今只能干巴巴安慰:“小姐,东宫那可是女人挤破天的地方,您这性子哪能受得这委屈?”
锦沅却不想听,只问了一句:“那太子……他怎么说?”
“说是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