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芊真生气的时候还是非常唬人的。
她在各个小世界已经辗转了几千年,做过匍匐在地的乞丐,也做过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更做过那云端之上的仙人。
身上所积累的威压若是释放出来,能叫人感觉有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
于是,在她疾言厉色地呵斥了冷凝香与众侍卫一句之后,身上那丝毫不亚于容辰的威压直逼得人不敢抬头。
此刻,她锐利清冷的目光正定定地落在那宫女身上。
宫女立时从怔愣中恢复过来。
她用无比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封芊,旋即便开始砰砰砰地磕头,直把脑袋磕出满是鲜血,音量却是丝毫不减。
“陛下,求您看在血脉相连一场的份上,救一救我们娘娘和小殿下。”
封芊却不改之前的态度,仍旧是冷肃着一张脸重复之前的问题:“你们娘娘是谁,小殿下又是何人?”
事情她早就听小星说过了。
这位娘娘原是一位不受宠的婕妤,先帝还在时,就被连累进了冷宫。
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因为被贬去了偏僻的冷宫,也因此躲过了一劫。
这位娘娘身体瘦弱,又因为平时穿的衣服都偏大,所以在未显怀之前都不曾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直到显了怀,这位婕妤才惊觉自己已许久未来葵水,这才知道自己有孕。
万幸的是,这位婕妤平素宽待下人,于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内侍们纷纷帮着遮掩。
因为她们身份低微,身处僻静的院落,平时又遮掩的极好,竟是连容辰那些暗卫们都不曾注意。
二则,封芊进了宫,容辰的暴戾脾性有所收敛,多半的暗卫都潜伏在封芊周围,于是这位婕妤在内侍的遮掩下也平平安安地捱到了分娩。
女人分娩自古以来就被称为一脚踏进鬼门关。
为了能让孕妇分娩时平平安安的,再清苦的人家都不会轻易饿着孕妇。
然,婕妤娘娘因为被贬冷宫,平日里有顿饱饭吃就很不错,哪里还吃得到滋养身体的补品?
因为缺少进补,婕妤娘娘并不强健的身躯根本就挺不过分娩这道坎,孩子生到一半,就难产了。
伺候她的宫女们没办法,她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娘娘一尸两命,只能求援。
于是,最胆大心细的那名宫女便跑来求封芊救人。
但是,封芊现在是容辰的笼中鸟,没有人脉,没人背景。
所以她必须什么都不知道。
故此,哪怕要耽搁时间,她也必须在这个宫女口里问出来龙去脉。
宫女也知道现在多耽搁一秒,主子和小主子的性命便危险一分。
于是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青色的地板上已经晕染了一片血迹。
她脸上血糊糊一片,但看向封芊的一双眸子却始终明亮,充满了哀求。
封芊还未有所反应,冷凝香和众侍卫心里已是一片骇然。
想不到,在九千岁那般缜密的心思与手段之下,除了陛下,竟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但是,皇帝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想必那位,九千岁怕是不会留着。
冷凝香等人想得到这一点,封芊自然也能想得到。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没来,气运之子将会成为容辰的傀儡,在容辰手底下成长蛰伏,最后反噬。
可自己来了,说不得容辰会直接让命运之子夭折。
思及此,封芊便收敛了脸上的一切情绪,淡淡道:“起来带路吧。”
她没有明说救人,也没有直言说不救,叫冷凝香和众侍卫捉摸不透。
陛下这态度属实古怪。
若说救人,那此刻陛下应该是差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同前往。
若说不救,她又开口让人带路。
委实奇怪。
但那宫女却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双眸迸发出希冀之色。
“谢陛下!陛下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不忘,不管此生还是来世,奴婢都愿意当牛做马报答陛下。”
又是砰砰砰几个响头之后,她才起身为封芊引路。
封芊没有让冷凝香等人起身,但冷凝香是容辰安排专门贴身保护封芊的暗卫。
于是,封芊前脚刚走,冷凝香就自顾自爬起来追了上去。
至于那地上的侍卫,也在听不见几人的脚步声后起身,各自脸上都复杂极了,然后回了岗位。
那宫女救主心切,走的飞快,脚上像生了风,只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主子身边。
封芊紧步跟随着。
她知道,婕妤分娩闹的动静太大,恐怕小辰辰已经收到了信,说不得这会儿已经过去了。
为了能从他手里救下气运之子,她必须赶时间。
若问在这满宫遍布容辰耳目的情况下,气运之子与其母缘何能伪装至今。
这不废话?
人家什么身份?
气运之子!
世界主角!
世界意志偏袒爱护的天纵之子!
他肯定能活下来。
但是他母亲就不一定了。
母亲不死,怎么凸显气运之子的美强惨?
况且婕妤身体虚弱,若要救她,就只能找玲珑雪舞。
找太医,是没有用的。
封芊当然也会医术,而且非常高超,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种。
但她现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履历一片空白的凤芊陛下,凤芊陛下是不会医术的。
若再要问封芊既然早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帮一帮气运之子和其母。
搞笑!
她整天都活动在容辰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扔一张纸,都会被人再三检查后再焚毁。
在这种情况下,她若出手,那就不是助人,而是害人。
而且,她又不是圣母,在不涉及自己和小辰辰的情况下,她不会随便救人,也不会随便害人。
宫女和封芊都走的飞快,于是只花了一刻钟(15分钟),三人便来到了婕妤所在的宫殿。
这里早已弃用,年久失修,墙体斑驳,门窗破败,处处彰显出颓败之色。
原鲜少有人踏足,但今天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侍卫。
看到将冷宫围得水泄不通的御林军,那宫女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她以为自己已经及时把陛下带来了。
却万没有想到,九千岁竟来得这般快!
封芊及时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了一句:“小心。”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止了泪的宫女又开始掉泪。
去找陛下,她原本是不抱希望的。
却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愿意过来救人。
可是,如今九千岁已经发现了,就算陛下在场,恐怕娘娘和小殿下今天也在劫难逃了吧。
封芊倒并不担心,气运之子没那么容易死。
况且小星还没发出预警,也就昭示着那气运之子还活着。
冷凝香见那宫女忒大胆子,居然敢让这千尊万贵的陛下搀扶。
立刻冷着一张脸上前,将那宫女接了过来,自己搀扶着对方。
封芊乐的有人接手,忙把人送了过去,自己则冷肃着一张脸来到殿门外。
见她来了,守在门外的御林军连忙见礼。
封芊却是顾也不顾他们,直直往里面去。
谁知,却被人拦在了宫门外。
“陛下,对不住,您不能进去。”
因着容辰再三强调她是皇帝,所有人不得轻贱她,所以御林军对她的态度也是十分恭敬。
“陛下,我等得了九千岁的吩咐,把守殿门,不能放任何人进出。”
封芊半点不惊讶,只冷冷一笑:“朕身为天子,也不得进去是吧?”
守在殿门外的是一个小统领,此刻正满脸严肃:“陛下,请不要让我等为难。”
看到这一幕,趴在冷凝香手边的宫女顿时心凉了半截。
完了,看这副架势,陛下怕是救不了两位主子。
封芊不吵也不闹,抬手扯掉头上的龙头金冠。
刹那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衬得那张玉白小脸更是冷若寒霜。
众人不知她这是要做什么,便见她将手中的龙头金冠狠狠往地上一砸。
她凤眸凌冽,冷冷一哂:“连一个小小的统领都能骑到我头上,这个皇位,要来何用。”
风儿微微吹来,吹动了少女的长发和衣袍,却吹不动她那巍然而立的小小身形。
这一幕狠狠刺激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众人立刻下跪,并连声高呼:“陛下息怒!”
冷凝香的眼皮狠狠一跳,目光落到那已经微微变形的龙头金冠上,心里打着突儿。
天爷……陛下看上去是真的动怒了,也不知九千岁会如何。
抬眼偷觑了一眼那跪在地上,却已经满脸坚毅的小统领,心里忍不住升起三分同情。
殿内的人似乎是被殿外的动静给惊扰了,于是来了两个人查看情况。
待看清殿门外是什么情况,立刻皱着眉头往里面跑。八壹中文網
虽说这陛下是九千岁手里的傀儡,如个玩物一般。
但是九千岁对陛下却似乎格外宽容。
众人虽不知道九千岁对女皇具体是什么态度,但起码知道在九千岁眼里,陛下的命比他们重要。
很快,容辰冷着一张脸出来。
这回,封芊可没有好脸色给他,冷冷瞥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俨然是已经怒火攻心,气到不想理他。
别问封芊为什么一无所有,还敢用这幅冷傲的态度对待只手遮天的九千岁。
问就是恃宠而骄。
问就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问就是她已经被宠得无法无天。
被封芊冷冷扫视一眼,然后无视。
容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仅仅捏住,钝钝地发疼。
哪怕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她都未曾用那般冰冷漠视的眼神看自己。
这是容辰难以承受的。
容辰知道,她定是气的狠了,不然不会这般待他。
未免自己因为她的态度而情绪失控,他死死攥紧拳头,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封芊就是仗着容辰爱自己爱到了骨子里,才做出这般姿态。
但是看到他眸中的受伤,她又十分不忍,所以索性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却不知,这更叫容辰胸闷心痛。
容辰花了好大功夫,才按下心中的剧痛,他一脚踢开挡在门口的统领。
迈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陛下此刻应在南书房进学。”
封芊强撑着不去看他,只盯着地面,声音冷淡疏离:“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九千岁手里的傀儡,但在那之前,我还是一个人。身为人,是有选择的余地的,九千岁能拘着我的人,难道还能拘着我的命不成。”
最后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令容辰陡然瞪大了双眼。
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宁死也要离开他?
这番话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刀子,直把容辰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她是不是他的傀儡,相处这么几个月,难道她心里还不明白吗?
容辰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痛的难以呼吸。
他强撑着说:“陛下来此,想做什么?”
余光瞥到容辰心痛难忍的表情,封芊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但是她知道,今天若要把气运之子救下来,她就必须用这一招。
她在心里默默念叨:辰宝贝啊,你且忍一忍,我也是为了咱俩的未来考虑。
就算她能耐着性子做一辈子皇帝,可百年之后呢?
她绝不会在三千小世界里生孩子,而辰宝贝执意要杀气运之子,待她一死,世上便再没皇族血统的后人。
搞不好真的要来一出禅让皇位。
与其到时候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挑选品德能力卓绝的人,倒不如直接留给气运之子。
况且气运之子本就是治世之才,她家宝贝辛辛苦苦治理的河山,就应该生机勃勃地延续下去。
思及此,这才终于将心里的不忍压下去。
她淡淡开口:“救人。”
容辰瞥到了那缩在冷凝香身后的宫女,一双幽深的眸子顷刻间染满杀意。
便是这贱婢去找的陛下。
还不等他说话,封芊便冷冷一笑:“我自知是个无足轻重的傀儡,救人不过是痴心妄想,但若是九千岁执意要杀人,那么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梦怕是会破灭。”
容辰:“……”
容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封芊,神情无比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