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歌忽然惊醒,猛地坐起身,长长呼了口气之后转头向床上看去。曲思扬睡得正香甜,呼吸平稳。郭长歌庆幸没有吵醒她,松了口气之后又躺下。他枕着自己的双臂,睁眼看着一片暗矇之中的天花板,心里在想刚才他梦见的事。那不是什么遥远或虚无的噩梦,只不过是昨夜他和成峙滔之间一场真切的对话,可他却为之惊醒。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是无比漫长的一夜。可在与成峙滔商谈过,从那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郭长歌的心态是很轻松的。他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唯一的办法,本以为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他又想到成乐,他们在回房之前遇见了他。那时成乐刚从他父亲那里回来,本来应该是去再深入了解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毕竟百生只是在回来的路上大略向他说了一遍,他自然还有很多细节要问。成峙滔告诉了儿子一切,包括他打算如何了结此事。他并没有说那是郭长歌的提议,所以当成乐碰到郭长歌时,还让郭长歌帮忙劝阻他父亲。当时向来话多的曲思扬缄口不言,而郭长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如果他连你的话都不听,我们劝他又有什么用呢?”
成乐瞪眼看着他们,道:“我不该开口的……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都痛恨我父亲,巴不得他去送死。”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过,但郭长歌和曲思扬确实都不太在乎成峙滔的命运如何。“更何况……”成乐看着郭长歌接着道,“郭愠朗是你父亲。”
“你爹未必会输。”
郭长歌道,“如果死的是朗头,这件事也算是结束了。”
“你不在乎……”成乐有些吃惊。“朗头和成峙滔,他们都做了不可饶恕的事,而且如果放任不管,他们绝不会停手。”
郭长歌道,“可是我没办法阻止朗头,你也没办法阻止你父亲。他们都是因为对方才有今天,才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也应该让他们两个自己来终结这一切……我想你应该能明白的。”
成峙滔已解释过他和郭愠朗之间的恩怨和羁绊,所以成乐明白,他只是拒绝接受自己的父亲就那样死去。“你能来到这世上,也多亏他当年救了我一命。”
成峙滔这样对儿子说,“但我欠愠朗的,远不止一条命。我只有死在他手上,他才能放下过去的恩怨,解开心结。多年前他提出与我决斗,我就该死的,我逃避了这么久,已不想再逃避下去了。”
“必须如此吗?”
成乐咬牙问。“我也希望有别的办法,但只能如此。”
成峙滔勉强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我会拼尽全力与他一战……”“你只想让他恨你,这样他亲手杀你才有意义。”
成乐道。成峙滔欣慰地笑了笑,“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乐儿……孩子,我能下定决心把这些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就是因为我已把你当作大人来看待了。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但看你现在这么聪明,这么坚强,而且你身边还有那许多好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放心了。”
成乐强忍住泪水,也不敢用此时一定会发抖的语声来暴露自己的软弱。成峙滔顿了顿接着道:“正如你说的,我要让愠朗恨我,所以在与他决斗时,我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手软。如果有机会杀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只有这样才能逼他对我下杀手。也就是说,结果也可能是他死在我手上,这样对他也算是另一种解脱,事情也算是结束了。”
成乐听完,思如奔马。他还许多疑问,比如父亲的武功比郭愠朗究竟如何,再比如该如何让郭愠朗接受挑战。可如果他问出这些问题,就意味着他接受了父亲的决定,接受父亲去拼上自己的性命来了结这一切。“不,这不对。”
他忽然说道。可他知道自己劝不住父亲,所以他只好离开,也就是那之后他碰上了郭长歌和曲思扬……“我明白……可是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最后他对郭、曲两人说了类似之前对他父亲的话,然后又离开,跑回他自己的房间。郭长歌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看着他跑回房间闭上了门,还在盯着那个方向,忽然开口道:“不应该是这样么?”
他是在问自己,但身旁的曲思扬回道:“世上没有完美到可以顺所有人心意的事,但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我觉得成峙滔的决定是理所应当的……他自己或许有让朗头接受他挑战的办法吧。可能他觉得当年他接受过朗头的挑战,如今朗头便也应该接受他的挑战,就像……还‘人情’?”
郭长歌没有再多言,与曲思扬回房间洗漱就寝。郭长歌说他觉得很累,想好好睡一觉,然后便又打起了地铺。曲思扬也不反对,只笑了笑,便自己上了床。今天一觉睡到了傍晚,郭长歌本以为她不容易睡得着了,却没想到她倒头就睡,竟然比前两天睡得还安稳,一句话都没说。可即便这样,郭长歌却还是无法安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梦到昨夜与成峙滔的谈话而惊醒。那是唯一的办法,郭长歌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成乐的态度让他不安。成乐那样抗拒其实并不意外,郭长歌早就想到,可就像一场可怕的灾难,想象与亲身经历自是不可相提并论。成乐显然还不知道是他提出让成峙滔去找郭愠朗决斗……“我是说服了成峙滔去面对,但也没逼他,终究是他自己决定要亲自去结束这一切的。”
话说的坦率,可郭长歌却不敢想象成乐知道真相后会怎么看他。在无尽的忧虑中,这一夜短的可怕,不知不觉中晨光已漫进房间。曲思扬伸着懒腰下床,伸脚踢了踢郭长歌问:“睡得好吗?”
郭长歌起身微笑道:“很好。谢谢你。”
曲思扬怔了怔,“谢什么?”
郭长歌道:“我昨晚说觉得累想好好睡一觉,你便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打扰我……”听着,曲思扬嘴角挂起了笑意,却听郭长歌又道:“真没想到你还挺体贴的……”曲思扬立马一脚踹了过去,怒道:“什么叫没想到,我一直都很体贴好吧?”
郭长歌双手抓住了她踹过来的脚丫,笑道:“失言失言,还请你高抬贵脚。”
曲思扬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这才把脚抽了回去。两人洗漱过,穿好衣服,曲思扬便要去看她娘了,郭长歌决定跟她一起去。去的路上曲思扬叮嘱郭长歌不要提朗头是他父亲,郭长歌觉得无所谓,反正古云儿迟早会知道。不过曲思扬让他不提,他也只好答应了。两人来到那石室门口,敲了门。“娘,是我。”
曲思扬喊道。里边传出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让他们进去,他们便开门走进石室。室中本来已有四人,除了床上一脸病容的古云儿,便是一直照顾她的那中年白衣女,然后是白钰儿,好像是来复查古云儿的伤势,正在给她把脉。那中年白衣女和白钰儿会在这里并不教人意外,可最后一人在这里却教郭长歌目瞪口呆。那是个男人,正坐在古云儿床前放着的一把椅子上,郭长歌向他走过去,喊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