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十分地不愿意，甚至干脆托病不上朝。
洪承畴觉得就算自己灭了陈烈，天子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封赏。
更何况对手是陈烈，那可是比鞑子更可怕的对手。
当初锦州之战，陈烈士兵的战斗力令洪承畴记忆犹新。
而如今陈烈据说有三万人，洪承畴暗道自己这带入关的七万六千人未必能打败陈烈！
天子给这次讨伐定下的旗号是整肃地方秩序，这用词十分含糊。
如果打赢了这一仗，当然是可以把陈烈的势力拔了，恢复巡抚和地方官的权威。
但如果打输了，天子会不会说自己擅用职权开启内战？
这一仗打输了，自己是不是就要掉脑袋？
洪承畴满腹的心事，率领大军的后面不仅是七万六千大军，还有几十万辽西的百姓。
这些年来辽西的百姓和关宁军一起守在宁锦防线上，不知道多少次躲进城里死守坚城，和鞑子是死敌。
如今关宁军突然拔地而起入关讨伐陈烈，再没有人保护这些辽西的百姓。
等鞑子占领了辽西，会有好日子给这些百姓过？
被鞑子抓去，做鞑子的奴才，那是惨不堪言的。
能被折磨十年不死，就是命大了。
辽东那么多汉人，二十多年下来全被鞑子杀光了，以至于鞑子还要入塞劫掠人力。
辽西的百姓们背着细软家私，拖儿带女，一边哭一边跟着关宁军往关内走。
关宁军的身后拖着几十万悲伤痛苦的百姓，整个大军极为压抑。
穿过山海关，洪承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滚滚蹄声，他转身一看，看到三骑快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那三骑快马是先锋总兵官祖大寿的斥候。
斥候冲到祖大寿面前，下马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大帅，鞑子进了锦州城。”
“大帅！锦州再也不是我们的了！”
祖大寿猛地回头往北面一看，脸上变得狰狞起来。
他自崇祯元年起驻守锦州，这座城池是他全部的事业，是他精心构建的巢穴。”
“想不到如今一朝之间，自己就失去了这个巢穴，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一介匹夫。
然而自己是投靠了东林党的关宁军，除了听命东林党别无选择。
这些年是东林党反复强调宁锦防线重要，才保住了关宁军的粮饷。
没有东林党，恐怕关宁军早就被天子裁撤了。
所以东林党让关宁军入关作战，关宁军纵有一千个不愿意，却还是只能成行。
否则关宁军一定逃不脱被裁撤的下场。
若是在以前，关宁军还有向满清投降这个选项。
可锦州大战后，满清大为衰败，根本不会因为关宁军的投靠就能入主中原。
关宁军如果投靠满清，就将沦为满清麾下一支奴军，饭都未必吃得饱。
吴三桂策马行到祖大寿身边，大声说道：“舅父莫要焦心，等我们打败了陈烈，占据了山东，自然有好日子等着我们！”
祖大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外甥，叹了口气，一时竟再没有了往日的豪迈。
洪承畴看着祖大寿和吴三桂，沉吟不语，却又看到三骑斥候从西南面驰骋过来。
“督臣！陈烈的三万兵马尽出，朝我们攻来了。”
陈烈攻出来了，来了三万人？
也罢，就大战一场分出胜负。
洪承畴突然觉得自己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功名利禄，也够了。
“全军进击！”
三万陈烈军和七万关宁军遭遇了。
双方各自摆出了阵势，两边都是旌旗招展。
陈烈军这次摆出了六个小型回形阵。
号角长鸣，关宁军开始朝陈烈军攻来。
关宁军慢慢朝陈烈军这边涌了过来，连绵十几里的队列，着实有些气势。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等关宁军冲到三里之外的时候，第一师正面的大炮开火了。
雷鸣般地巨大轰隆声中，黑色的开花弹朝几里外的关宁军射去。
炮弹在空中划出笔直的直线，狠狠砸进了关宁军的队列中。
炮弹在关宁军的队列上射出两百多条血线，不知道带走了多少士兵的性命。
几秒后，火花在关宁军的队列里炸响，开花弹爆炸了。
关宁军的士兵是知道陈烈军开花弹的厉害的，不会傻傻站在炮弹边挨炸。
关宁军的正面士兵推搡着乱跑躲避开花弹，乱成了一片，已经不成队列。
但开花弹却像是连绵不绝的暴风雨一样，继续砸向关宁军。
关宁军好不容易整好队列，往前走了一百多步，便又遭到了一轮轰炸。
又是两百多发炮弹射入血肉之躯组成的队列中，鲜血横飞。
两百四十门大炮疯狂地屠杀着关宁军。
每隔一段时间，连绵的火舌就从陈烈军的炮口中吐出，将可怕的开花弹射入关宁军的队列中。
洪承畴站在中军处，用陈烈送他的望远镜观察这战场，脸色发白。
洪承畴在锦州和陈烈并肩作战过，他知道大屠杀才刚刚开始。
这些开花弹虽然犀利，却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血腥的杀戮是接下来的霰弹。
果然，在关宁军顶着几轮开花弹直射，冲到陈烈军近前三百米外的时候，陈烈的霰弹发射了。
三百米外的关宁军士兵身形一滞，身上迸射出无数的血花。
关宁军的第一线队伍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战场上到处都是受伤关宁军士兵的惨叫声，汇成一片巨大的背景声。
辽西的士兵们在恐惧中失去了寻常的判断力，根本来不及感觉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们丢掉武器，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生怕突然间摸到一个大洞。
号称骁勇的关宁军被霰弹炸了一轮，刹那间被打懵了。
被霰弹轰炸了一轮后，七万关宁军一时间不敢往前前进。
不过洪承畴并不准备就这样败下去。
关宁军的中军中号角长鸣。
那第一列被打懵了的士兵后面，第二列、第三列的士兵端着长枪走了上来。
后面的士兵看着前面第一列士兵的惨状，有些害怕。
但他们毕竟是久经战火的经年老兵，心理还没有崩溃。
他们绕过地上的尸体和残肢，继续朝陈烈军压了过来。
陈烈军的士兵举起了步枪，瞄准了压过来的关宁军。
“射击！”
“啪！啪！啪！”
步枪朝二百米外的关宁军射出了子弹。
后面端着长枪的关宁军受到步枪打击后，开始冲锋了。
他们全力奔跑起来，希望能快一些接近陈烈军的阵脚。
但两条腿的血肉之躯，怎么快得过钢铁和火药组成的步枪。
辽西的士兵们还没有往前走二十米，就又遭到了一片迎头痛击。
使用硝化棉做发射药的陈烈军射速极快，步枪手每十五秒钟就能完成一次射击。
三排轮射的阵型每五秒就向外发出一次齐射。
关宁军冲在前面的士兵就像是炮灰，被步枪毫不犹豫地放倒。
不死几万人，关宁军根本摸不到陈烈军的边角。
关宁军号称是大明最强的边军，却也承受不住虎贲军这样的火力打击。
第三排步枪手射完，轰的一声，关宁军步兵丢掉了武器，撒腿往身后逃去了。
正面的关宁军被打崩了。
关宁军经不住陈烈军这样的火力覆盖。
当初鞑子之所以能策马冲进陈烈的队列里和陈烈的步枪手肉搏，那是因为鞑子全是骑兵，而且身上穿着两层铁甲。
而只穿着薄薄一层绵甲或者梭子甲的关宁军在二百米上就被撂倒，根本不是陈烈军的对手。
陈烈军的六个回形阵铺在战场上，绵延八九里。
此时这正面战线的关宁军全部崩溃，不顾押阵的家丁如何呼喊，士兵们全部撒腿往后面逃去。
押阵的家丁毕竟只有一把刀，而前面陈烈军的武器是杀人如割草的步枪大炮。
孰强孰弱，不言而喻。
陈烈军正面的关宁军化成了溃军，齐齐往北逃去。
陈烈军的阵形十分密集，战场宽度有限。
关宁军的阵线则长得多，有一半的关宁军还没有进入战场。
按道理来说，这些关宁军接下来会杀进来，继续冲击陈烈军。
然而正面的关宁军溃败后，祖大寿也不战而逃了。
祖大寿的逃跑很快就带动了其他的关宁军。
七万关宁军丢下近万死伤的士兵，再不敢直面陈烈军，朝东北方向逃去。
陈烈看着远处大溃败的关宁军，淡淡说道：“这一次关宁军大溃，恐怕以后世上再无关宁军这个说法了。”
这些天山东的士绅调集了山东的地方军，在登州一带为非作歹，试图攻打登州府城。
陈烈既然打败了关宁军，就不再停留，赶紧率军回山东镇压作乱的士绅了。
山东的士绅们筹集资金贿赂朝中要员，最终调动关宁军讨伐自己，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陈烈已经基本上搞清楚了。
自己只是禁止士绅们逃税，这些士绅就想被挖了祖坟一样不顾一切，陈烈十分愤怒。
这次打败了关宁军，陈烈要狠狠杀一批作乱的山东士绅。
晚上，陈烈正在营帐休息。
亲卫突然进来报告：“关宁军前锋总兵官祖大寿求见。”
陈烈愣了愣，挥手说道：“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祖大寿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盔甲被亲卫剥掉了，只穿着一件中衣走进来。
显然亲卫们仍然不放心，四个亲卫跟在祖大寿的身边，几乎是押着他走进来的。
今天的大战中，祖大寿的兵马不战而逃。
陈烈琢磨着祖大寿的心思，笑道：“祖少保别来无恙？”
祖大寿看了坐在床上的陈烈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说道：“侯爷，祖大寿已经是走投无路，请侯爷收留！”
陈烈看着祖大寿，笑道：“祖总兵奉天子命令攻打我陈烈，虽败犹荣，怎么会走投无路？”
祖大寿苦笑一声，说道：“侯爷，祖大寿在锦州素来不听天子调令，天子几次想除掉祖大寿。”
“如今关宁军丢了辽西，又经此大败，天子一定会杀祖大寿祭旗！”
祖大寿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哭了起来。
“祖大寿麾下两万人，愿投入侯爷门下做侯爷的鹰犬！”
陈烈看着祖大寿，沉吟不语。
许久，陈烈才说道：“祖大寿，你我当初在锦州有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
“如今你走投无路，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你两万人愿意投奔我，我自会给你们一条生路！”
祖大寿听到陈烈的话，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匍匐在地上朝陈烈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祖大寿今后便奉侯爷为主了，愿意为侯爷粉身碎骨！”
“不过！”
陈烈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在我军中，是不需要你的关宁军的。”
“你的军队全部解散，谁要是愿意再参军，就等着我第一师招兵的时候再报名，按照正常的程序走。”
“如果愿意留在本侯麾下的，可以加入山东的垦荒队，专门去山东垦荒，开发水利。”
“山东的垦荒队一旦开出新田，就可以在新田上就地转为佃农。”
“垦荒阶段的待遇是一两月钱，包一日三餐，每顿饭都有少量鱼肉。”
祖大寿没想到陈烈大笔一挥，就把自己的老兵裁撤了，忍不住说道：“侯爷，那些老兵个个都练了好几年，不少人都见过血......”
陈烈说道：“本侯的部队和你的部队完全不一样，这事就这么定了。”
祖大寿无奈说道：“全凭侯爷做主。”
陈烈最后说道：“至于你个人的安排，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也该休息休息了，还是去做个生意当个富家翁吧。”
祖大寿听到陈烈的话，他本来走投无路了，来投奔陈烈只求保住性命。
虽然不能继续领兵打仗了，但是做生意当个富家翁也是很好的，至少不用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正好也能换一个活法。
祖大寿站起来朝陈烈拱手一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此次关宁军入关，六十多万辽西百姓随军入关。”
“这些百姓大多是几十年前从辽东逃到辽西的辽人，十分可怜。”
“此时鞑子占据了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