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漕运发达,上京到淮南,一般都是走水路。 傅津川一行,两团禁军六百人,作为随行护卫,几十个元从武士,绣衣卫、皇城司也有百余人跟随赵元殊南下,在加上公主府的侍女和仆役,整个队伍将近千人。 这么多人,加上南下所需要的物资,加上百余军马,包括每人名头下二百斤粮食,从上京城发往扬州的一些军械。 整个队伍除了傅津川和赵元殊的所乘坐的那首传闻是先帝曾经做过的官船以外,还有二十艘能载重千石的漕运船。 跟前来送别的朋友、旧部、亲戚拜别以后,一行人登船出发,直奔汴州而去。 身披黑色披风,内穿褐色云纹圆领袍,头戴幞头的傅津川立于楼船的最上层,望着宽阔的水面默不作声。 而在他身后,崔方翼和几个受举荐而来的年轻士子正在攀谈。 上京许应龙,相州王闾丘,蓟州张杲,以及出身陇西李氏的李法真,晋阳郭氏出身的郭昶,与崔方翼同样出自清河崔氏的崔恕己、崔奉壹。 其中,许应龙是老太师之孙,也是周大祭酒举荐的,与傅津川早就相熟。 王闾丘、张杲是投了文章策论在国公府,被刘仙客选中,算是投在国公府门下的寒族才俊。 而李法真、郭昶以及崔恕己、崔奉壹兄弟,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算是想让子弟跟着傅津川历练一下。 而这几个人选,也是傅懋修在经过几番考校之后才定下的。而被婉拒的世家子弟,也有数十人之多。 能通过傅懋修考校的这些人,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只不过具体谁适合做些什么庶务,最后还是要崔方翼了解一番之后再行安排,他是大都督府长史,一应僚佐之首,又跟傅家关系密切,算是傅津川半个师长。 “这上京繁华,全赖这洛水悠悠啊。”
许应龙望着洛水,忍不住感叹一句。 蓟州人张杲问道:“许兄此言,意指漕运吗?”
许应龙点头道:“正是漕运。上京地处天下之中,帑藏储粟,积年充实,就是依赖于漕运,日夕流衍……西京府库及仓庶事空缺,皆藉上京转输价直。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经江淮运到上京,再由上京运到西京和河北道等地。所以上京是天下之舟船所集,常万余艘,填满河路,商旅货易,车马填塞。络绎不绝,而洛河连通汴水,若无这洛水,也就没了这漕运,宣宗时候也不会从关中迁都上京...” 张杲道:“原来如此,我自幼生于边塞,却对上京风物知之甚少,多谢许兄见教。”
“见教不敢当,张兄客气了...” 傅津川这边听着几个幕僚在说话,也没有插话而是返回了最上层的船仓,赵元殊正在坐在楼船的窗边看着两岸的景色。 “绣衣卫的一个千户,四个百户,四十个缇骑,在加上皇城司的这些人手,都是为了查清檀哥儿说的那桩旧案吗?”
赵元殊听到傅津川发问,自然不会隐瞒:“那桩旧案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虽然种种迹象都指向了扬州的盐商们,但无论是我还是檀哥儿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这次正好就顺道查个清楚,而且方涯..就是我抓了那个红莲道舵主,他透露的红莲道老巢就在江淮一代。”
傅津川道:“若是能查出红莲道的老巢倒是一件好事,这帮人闹了百多年了,从来不安生。”
“行了,知道你不耐心这些事,自然有我去烦心,你就管好你的扬州都督府就行。”
“那可太好了...” 赵元殊白了他一眼,却没在说什么。 傅津川这边出发之后,上京城还是热闹无比。燕王世子吴药师和河阳公主即将成婚,而在此之后,六月中,还有雍王长孙赵福柏和英国公嫡女的婚事。 而刚刚开府的齐王赵元槊,则在家中宴请留只哥一行,这也算是践行酒。因为金帐使团即将北返。 “来,勃极烈殿下,这杯酒敬你,祝中原和北境再无战乱,互为友邦。”
“谢齐王殿下,干。”
自幼习武勇力过人的齐王赵元槊,长得也绝对称得上英俊,为人又豪气,所以相处之下,无论是嘉罗这个齐王妃,还是留只哥这个娘家人,都对新郎官比较满意。 而赵元槊见了期待已久的北境第一美人,也觉得傅三郎那小子果然实在,从不说假话,果真名副其实,美若天仙。 而在春猎之时,赵元槊也看到了嘉罗在猎场之上的骑射功夫,心下更是极为喜欢。 两人目前新婚燕尔,也算是恋奸情热... “我不日就要回北境了,嘉罗以后拜托齐王殿下了。”
赵元槊一听这话立马拍着胸脯道:“勃极烈殿下请放下,嘉罗是我妻子,日后与我俱为一体,谁敢欺辱她?”
留只哥一听赵元槊的话后,笑着道:“齐王豪气,有我们北境男儿的气概。”
赵元槊道:“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按照我们中原的说法你我现在是亲戚,郎舅之亲。你就叫我元槊,我就叫你留只哥如何?”
留只哥道:“那好,有元槊你这句话,我也不用担心嘉罗在上京再受委屈了...” “再受委屈?莫不是之前有什么事吗?”
赵元槊这么一问,到叫留只哥叹了口气,嘉罗的脸上也有些黯然。 随后留只哥就说起了城外与傅津川之事。 “那日,也是我等不小心...” 留只哥并没有为自己的三个伴当叫屈,毕竟是北镜先杀了人,而且这件事上京城的反应留只哥等人自然也很清楚。 而他着重说了都是那日旁人不曾知晓的细节,比如傅津川对嘉罗说:“你爹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凭你也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原来是啼哭王爷的女儿”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拣选了些说的.... 赵元槊一听,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傅三郎,居然如此无礼...真是气煞吾也...” 其实赵元槊这样子,到有一多半都是装的。即便在喜欢嘉罗,他也是晋朝的皇子王爷,傅津川说的又都是实话...他岳父失烈门那个“啼哭王爷”的称号还是傅津川亲手奉上的。 但是当着妻子和舅兄的面子上,他又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必须得起来骂几句,不然这没法交代啊,显得跟妻子不是一条心... “...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无礼?也就是他今日去扬州上任了,不然非去找他算账不可...” 留只哥这边却道:“元槊你也不如此生气,毕竟你和嘉罗那时候还没成婚,想必以后武安侯也不至于如此...” 宴会之后,嘉罗提出要送一送留只哥,赵元槊对此欣然应允。毕竟是人家娘家人,这一别可能这辈子就见不到面了。 “我刚才可能太心急了。”
走出门之后留只哥就用北境语跟同行的副使密楚阿说道。 旁边跟留只哥并行的密楚阿点点头,“赵元槊怎么也是晋国皇子,又跟傅三郎自幼相识,想要通过这条线挑拨赵元槊跟太子反目,还要靠公主殿下,中原有句话叫,水滴石穿。这不是一日两日的能办到的事情。”
几人走到齐王府的仪门外,留只哥转头望着堂妹嘉罗道。 “我要走了嘉罗,那些牧奴还有侍女都给你,护卫也给你留五十个好手,人太多了晋国人不会答应,你在这边要好照看好自己,这里不是草原,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帮不到你...委屈你了。”
嘉罗听到堂兄的话后眼睛有些微红,然后笑道:“不委屈,中原其实很好,物产丰富,生活的比草原好多了,回去替告诉伯父和阿爹,我是苍狼的子孙,永远都是。”
他们两个虽然是堂兄妹,但情分跟亲兄妹一样,即便前些年两人的父亲以为争夺储位闹得整个王庭和术律家的贵人们都纷纷站成了两排,两人的关系也一直没有受到影响。 “好,我会把话带到的。”
留只哥听后点点头,然后面对着嘉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右手拍在左胸前。 “金顶大帐,龙山傲立!”
嘉罗听见这句熟悉的北境族语,眼睛瞬间更红了,然后学着留只哥做了一样动作。 “苍狼子孙,不惧狂风!”
“珍重。”
随后嘉罗目送这堂兄和族人的离去,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们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片魂牵梦绕的草原。 但她是黄金家族的女儿,是苍狼的子孙,她要留在这里。 可能是几年,可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