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镇上的人家大多睡了,宁东霞来敲了铁匠铺的门,当时铺子里只有宁良学的妻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宁东霞一口茶也没喝,就离开了。
宁东霞离开他家后,就上了一辆马车走了,也没说要去哪里。
宁良学送货回来,得知这事儿后,赶紧出去打听,只知道那辆马车出镇后往西走了,他到镇上四处打听了一下,只听说那是个路过的官家小姐的马车,从草桥那边过来的,到镇上的时候很晚了,在吉顺酒楼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了,有四个护卫。
听完后,宁东和的眉头皱起,拧出了深深的川字。他把宁湄搁在椅子上,语气沉重的说:“良学叔,九娘就在您这里呆会,我去找县衙找朋友再打听下。”
“东霞把自己卖给人家做丫环了,找到有什么用!”
还没等宁东和走到门边,从后面冲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妇人,身上穿的是海棠色长裙,外面还搭了个紫石榴花的褙子,发髻上插了一根金簪子,体形富态,跑动时,身上的肉儿直颤。
宁湄冷眼看着来人,不用问,这一定是宁良学的妻子,是祖辈儿人物,可是就这幅作派,让她生不出一丝尊敬的心思。
“老子打死你这不说人话的黑心婆娘!”
宁良学怒吼一声,跟点头的炮仗似的炸了,抡了巴掌就要揍她,吓得宁东和赶紧冲过来拉住,劝道:“叔,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您这一巴掌,我婶子可扛不住啊。”
王氏看着有人拉架,倒来了劲儿,拿着帕子捂着脸,放声大哭。
宁湄心里有些泛呕,再者也是着急大姑的下落,大声问:“别哭啊,我大姑怎么了?”
哭声骤止,王氏这才注意到宁湄,上下打量着她,看她一脸的焦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己经是极不耐烦。
到底不好意思在孙辈们面前撒泼,王氏露出个假惺惺的笑容来说:“良和呀,这是你家的小闺女吧,长得真是水灵。来,乖囡,到婶婆这里来,婶婆给你拿糖吃。”
“我爹是宁东明。我叫九娘,我不吃糖,多谢婶婆,求您了,还是快说我大姑怎么了吧。”宁湄急得不行,也顾不上扮嫩,装小孩子的语气,一口气儿说了一大串,口齿伶俐,又极有条理。
这一股子伶俐劲儿,真是把王氏稀罕得不行,她上前来一把揽住了宁湄说:“是婶婆弄错了,婶婆给你拿糖去。”
宁湄仰天,实在无语了。
她的怪模样儿,倒是把两个大男人都让她给逗乐了,宁东和赶紧说:“婶子,快说说东霞妹的事吧,九娘都急了。”
王氏是个爽利的性子,爱憎分明,喜欢上了宁湄,就什么都好说。
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见她服软,此时,她满脸愧色的说:“九娘啊,都怪婶婆老糊涂了。你大姑来的时候很晚了,陪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带刀的男人,样子很吓人,不让我问主家的情,等你大姑把钱给我了,他就催着你大姑离开了。我也没敢拦着。”
宁湄的小脸上黯淡了,吸着鼻子问:“我大姑还说了啥?”
王氏拿帕子擦了一下泪水,青肿的眼角一阵刺痛,她吸了口凉气,才说:“她说这银子让大哥治腿,她还说是自愿卖给别人家做丫环了,是死契,让哥嫂从此当她死了吧。”
这时,宁良学伸出粗糙的大手,擦着宁湄小脸上扑簌不停落下的泪,黯然说:“怪叔公没早回来一步,就能拦住你大姑了。”
宁湄默默的摇了摇头,大姑的性子,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可见心头的决绝。怕是能找到,她也不会愿意回家了。
宁良学又拿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宁东和,叹道:“这银票是东霞留下的,你拿着回去吧,让东明治腿伤,等回头,我再想办法打听东霞的消息。”
尽管宁东和也觉得没什么希望了,还是点了点头,让九娘在这里呆会儿,他跑了一趟县衙,找人打了招呼,就接了宁湄回村了。
临走前,宁良学对宁东和说:“给东明盖房子,你多费点心,他家的刀、铲锅什么的铁器,让他都不用置办,我这里都给他准备了,回头整齐全了,我找人给他送家去。”
王氏在旁边歪眉斜眼的说了句:“为啥要找人送,我们老俩口不能亲自送去啊!”
这话一说,宁良学猛的扭头,紧盯着妻子,而宁东和也是一脸的诧异,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顿时,宁湄明白,这其中一定还有些狗屁倒灶的事。
王氏被看得心里毛毛的,颤声说:“我又说错了吗?我们就是跟宁良成和梅氏断了来往,大侄子一家既然另立门户了,我们走动起来,还怕谁嚼舌头吗?”
宁良学咧嘴一笑,满心喜悦的说:“打从你嫁了我以后,这是头一回说了人话,难得,真是难得。”
气得王氏倒竖了双眉,狠挠了丈夫一抓子,然后一甩帕子,傲气的说:“是你嫁了我,你是我们老王家的上门女婿呢,镇上的人都知道。”
上门女婿?
宁湄震惊了,这年头男人当上门女婿,那是很丢人的,三叔公是做了上门女媚,所以祖父才一怒之下跟他们断绝来往的吗?
很快,宁湄知道自己想错了。
宁良学不屑的说:“嗯,招我当上门女婿,给我老娘的礼钱,都是我的工钱,你没忘了吧。要不是为了气我大哥,你当你王家是个金窝窝呢。”
呃,这个三叔公也是有个性啊!
宁湄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位三叔公了,倒是宁东和深知二老的性情,笑笑,就说:“那感情好啊,到时候让我东江兄弟也回去祭祖吧,我祖父一直念叨说我东江兄弟呢。”
“祭祖就不必了,东江就是姓宁,也是照顾他爹的面子,他要祭,也是祭我王家的列祖列祖。”说话的时候,王氏还偷瞟着丈夫,看他并不言语,才松了口气。
宁湄看里长伯皱眉头,明白他想让宁东江回去祭祖,就想帮他一把,很“无心”的说:“是祖母把东江叔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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