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湄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因为她还能看到那一双极深极黑的眼眸,如同黑曜石,散发着幽冷的光。
他似乎生气了?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紧接着,又歪了歪嘴角,傲娇的嘟哝:“死兔子生不生气,跟我有一个铜子的关系吗?”
话音刚落,她的眼一花,视线中不见了那一双如同黑曜石的眼眸,又出现了宁家族人在荒野奔逃的画面。
秃鹫在半空中盘旋,发出一声声让人心慌的唳叫。
那个像外祖父的强者,此时再现,整个身体已经被箭矢扎得成了筛子眼,鲜血淋漓。他似乎己无力再战,拄枪站在荒野上,前方是如丧家犬仓皇逃蹿的族人,后方,是集结成群不断逼近的黑衣人,手持军中制式劲弩与,箭矢都对准了他。
尽管心里清楚,那不是她的外祖父,可是他酷似一直疼她宠她的外祖父,眼见就在惨死在刀箭之下,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揪紧了。
“宁大人,交出来吧,你逃不掉的。只要你交出那样东西,我可以放你离开,我可是相当有诚意……”
黑衣人中间响起一道阴冷的声音,话未说完,那人手一动,拄地的枪抬起,似化蛟龙腾起,暴击而去,直接洞穿了十几名黑衣人的身体,刺入一位戴斗笠的青袍人胸口,被他一手抓着枪杆,阻了一阻,枪尖卡在胸骨处,才没有击穿他的心脏。
青袍人气急败坏的吼:“你简直冥顽不灵!即如此,那我就送你跟你的族人一起上路,我就不信,把你们全族人的尸骨敲成碎渣,还能找不出那样东西!放箭,快箭!”
所有的黑衣人闻声齐射,此时的箭矢己经不带火光,箭头是黝黑的精铁打制,咻咻的,骤雨般泼向那人。
那人原地站着不动,手中长枪舞得泼水不进,箭雨纷纷而落,但是特制的箭头,砰砰的击打在枪尖与枪身上,造成密集的损伤,终于咔嚓一声裂响,枪杆处有一处开裂。
宁湄以一种上帝视角旁观着,这一刻,也清晰的听到了枪杆开裂声,心猛然被无形的惊惧攥紧了,她忍不住喊了一声:“不好!”
祠堂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宁东和过来一把抱起她,温声问道:“九娘怎么了?”
是狐狸伯的声音?
先是一愣,继尔宁湄张惶四顾,并没有看到宁东和的身形,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就听她娘又惊惶的喊了一声:“乖囡怎么了?”
接着好像是五叔公说了句:“孩子吓着了,才两岁多的娃儿,也是难为她了。曲氏,带九娘回家去歇着吧。没事的,你爹的话,不用太放心上了,他就是嘴巴不饶人,心里还是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的。”
最后那一句就是在劝诫村长了,听得他心里窝火,可是看到亲孙女惊惧万分的小脸,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只冷哼了一声,扭开了脸。
曲氏早己惊骇欲绝,把宁湄接过去,慌乱的奔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失手把宁湄丢了出去,吓得她亡魂直冒,凄厉的叫了声:“九娘!”
千钧一发之际,哑巴少年宁东江不知打哪儿蹿过来,一把抱住了宁湄,然后一扬马鞭,缠住曲氏的胳膊,轻轻一提,助她稳住了身形。
宁东江也没把宁湄还给曲氏,扬鞭朝马车方向指了一下,就抱着宁湄跑了过去。
王氏离得不远,赶紧过来扶住惊慌失措的曲氏,带她一起上了马车,宁东江把宁湄塞在他娘怀里,分明是怕曲氏又摔了宁湄。
很快,哑巴少年驱车去了山神庙,自个儿从马车里接过一路嚎哭不止的宁湄,进了山神庙给了宁东明,
闻到爹身上熟悉的气息,宁湄的哭声一停,把眼泪蹭在爹的衣服上,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不过,她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她爹那张熟悉的脸。
“爹!”
宁湄委屈的望着她爹,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这一声都是拼命从嗓子眼里挣出来。
从没见过自家闺女哭成这个样子,宁东明心肝儿都痛了,黑着脸问:“东江,谁欺负我家闺女了?”
哑巴少年打了个手势,顿时让宁东明懂了,气得用力一捶床板,吼道:“又是她祖父!真是越老越糊涂!”
王氏在门外扬声道:“你爹哪里是越老越糊涂,他这一生就没清醒过。”
“三婶来了,东江,快给你娘倒茶去。”宁东明很随意的使唤着哑巴堂弟,却让他兴奋得脸上都冒红光了,似乎能被大堂兄当成自家人,是一件格外值得高兴的事。
见状,王氏都吃味了:“老娘使唤你,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末了,她又抹起了眼泪,哽声说:“要不是你大伯太糊涂,纵容你大伯娘欺负我们,娘也不会带你们爷俩回王家……”
对于这话,宁东明就是听听而己,三婶跟他继母梅氏那些年针尖对麦芒,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唯一不同的,是梅氏居心险恶,而三婶就是窝里横,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三婶,九娘这是怎么了?”宁东明问了声,打断了三婶翻陈年旧芝麻烂谷子。
看宁东明不问自个儿媳妇,直接问她,让王氏感觉受到了尊重,也不怪他无礼打断了自己的话,马上换了话题,把所有知道的情形跟她猜测加估计的,竹筒倒豆子般的倒出来,还义愤填膺的说:“你爹实在是太不要那张老脸了,你们做晚辈的不好说,我这就让东江去把你三叔叫来,非得把这事掰扯清楚了。”
“算了,三叔忙,就不麻烦他了。”宁东明忙说。
“我也不是为你,是为九娘这孩子,还不满三岁呢,就被她那没人味儿的祖父,拿那么大的瓷杯子砸,真要是砸中了,还不得头破血流啊!从祠堂里出来时候,小脸儿都哭得发青了呢。”王氏打抱不平道,这也是她真心疼爱宁湄,不管宁东明什么意见,反正她是不肯善罢干休了。
宁湄的小脸上一个大写的冏字。